兵败如山倒!
人潮汹涌,周直被乱军裹挟着,仓皇地往城中退却。
“区区数十骑,区区数十骑……”他嘴上喃喃,满腔惶恐,整个人恍若梦中,无法自拔。
就这点兵力,在自家千余大军面前,不该顷刻间就化为齑粉吗?如何能不止挡住自家的猛攻,还能逆击进城?
“大人,收吊桥,关城门!”有心腹提醒道。
周直如梦方醒,声音嘶哑地道:“快,快,收起吊桥!”
守在绞盘旁的贼兵闻声,当即转动绞盘,在咯吱咯吱的吊索声中,吊桥缓缓升起。
哗~~
潮音滔滔,一箭裹卷着无数细碎罡风,以挟山超海之势袭来,其势大力沉,又锋不可挡,竟是连续将两名贼兵撕碎,直接爆裂开来,血肉横飞。
这一箭,如神抶电击!
远处,太史慈策马持弓,腰杆挺得笔直,弓弦兀自颤鸣不止。
又是一记加持了“罡风”的“鲸落”。
太史慈的天命,名为禺强。
禺强是海神、风神和瘟神,其属性驳杂,手段多样,故知其命颇难,却也手段多样,愈发强大。此外,禺强还有一个名气更大的名号,名为“玄冥”。
那绞盘需要三四人才能转动,故两名贼人被杀,剩余二人转不动绞盘,吊桥的上升立刻停止。
“周求,你领几个人,赶紧升起吊桥!”周直又惊又怒,指着绞盘道。
“是!”周求得令,领着几名贼人冲上去去。
却在这时,又一支汉军横里杀出。
领头者容貌豪迈,满面髭须,尤其手中一双铁鞭,竟是燃烧着熊熊烈焰,如同掌御风火,声势磅礴,气吞万里。
仅仅一鞭,他就将周求斩杀当场,又大喝一声,向着周直杀来。
正是黄盖!
杨信性子谨慎,对阻击一事,虽然连赵烈都说有七八分把握,但以防万一,他还是留了后手。
黄盖部原本的职责,是在战事不利或出现僵持时,自侧方给出城贼军一记凶狠背刺。只是所有人都没料到,战事逆转太快,他尚未及出手,贼军已然溃败。
眼见选锋部已然集结,即将跟随貔虎骑入城,黄盖再无迟疑,领着部众杀出。
他来得正是时候,正好拦下贼人放下吊桥。
“大人,走,快走!”
眼见那汉将手持燃火铁鞭汹汹袭来,周直只觉双腿发软,还好身边都是忠心耿耿的族人亲卫,有数十人毅然迎向黄盖等人,其余人则簇拥着周直,赶紧撤离。
黄盖被阻挡,燃火铁鞭舞为焰潮,虽是挡者披靡,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远走,口中怒骂不止。
……
周直撤回城中。
“大人,我们现在往哪去?”一名心腹问道。
周直面色复杂,看着那一张张凄然面孔,勉强重新鼓起劲来,道:“去城西!城西没有汉军,我们就从城西出城,去投梁龙宗帅。宗帅拥兵数万,岂是杨信那小儿所能撼动的?”
“是!”
众人闻言,也打起精神,向城西而去。
唰唰~~
却在这时,忽有弩箭如疾雨落下,落在周直身边,溅起了一片血光。
“汉军又杀来了?”周直神情惶恐,四下张望。
他早已成了惊弓之鸟。
街角处,一群人正大步而出,人人手持弓弩,龙行虎步,满脸凶恶杀机。
“白敞?”周直认出那人,那人是白岑的族弟,不由怒道,“白敞,连你也要反吗?”
“反?”白敞冷笑,神情凛然道,“不过一时得势,你们还以为自己是正统了?你们才是反贼,我杀你们,是在为国讨贼!我族兄已前往城门去迎杨府君了,没有你的脑袋为贺礼,岂不是显得太寒酸?”
“杀光他们,冲出去!”周直闻言大怒,鼓起余勇,领着所剩不多的亲卫向白敞杀去。
“射!”
白敞只是轻蔑地挥挥手,箭矢如暴雨,仅一轮箭雨,就将周直及其部众射成了刺猬。
……
杨信策马入城。
他心情古怪,有种“我还没发力,你就倒下了”的感觉,甚至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当然,杨信也很清楚,自家这种情绪,实在是很无聊很矫情。
能以最小的损失击破贼人,自然是好的。
“那边是怎么回事?”他抬头仰望,紧盯着一个方向,皱眉道,“怎么会有火光?”
杨信很清楚,貔虎骑入城后,是直冲县寺而去的,那个方向并无汉军。
此刻,白岑正跟在他身后,闻言赔笑道:“必是城中有心向朝廷的义士,眼见天兵到来,故借机生事,配合大人杀贼破敌。”
“是吗?”杨信凝视火光,片刻后,唇角浮起一丝讥诮,“有义士杀贼,自然是好的……就怕有别有用心之徒,在趁势作乱。”
他猛地拔高音调:“叔茂,传我军令下去,不管是谁,趁乱劫掠者,杀!杀人放火者,杀!奸**孺者,杀!”
连续三个“杀”字,字字铿锵,白岑一个哆嗦,几乎要软倒在地。
“大人,我等才刚到,就下重典,是不是杀戮太重了?”赵戬面露犹疑。
“大人做得对!”田丰则捋着胡须,一脸本该如此的模样,“我等前来,本就是吊民伐罪,若任由乱民生事,那我等和贼人又有什么区别?”
……
杨信的军令,随着赵戬的“不挟”,传递到每个将领耳中。
“趁乱劫掠者,杀!”
“杀人放火者,杀!”
“奸**孺者,杀!”
赵烈、赵诩、赵云领貔虎骑游击,一面追杀残敌,一面扬声呼喝,传递着杨信的军令,令许多蠢蠢欲动之徒不敢妄动。
至于真有胆大妄为者,则第一时间就被斩杀。这些人,多是些投机的地痞无赖,自然没什么战力,根本不是杨信部的对手。
……
第二日。
朝阳初升时,城中已重归太平。
不过,破城之后,杨信的事情似乎更多了。
清点战损,整顿俘虏,安抚县民,还得遣人北上报功,若非身边有田丰、赵戬、刘巴几名案牍高手,他怕是将自己砍成三截也不够用的。
待整顿完毕后,城中诸多之事,还是仿效潭中县的旧事,交予“三老会”商议着办。
……
休整数日后,杨信再次南下,去往中溜县。
他估摸着,这会是一场真正的恶仗,也是心怀警惕,严阵以待。
不过,事情的发展,却又一次地出乎了他的预料。
未等杨信大军赶到,中溜县的贼人已然悄无声息地撤走。
“怎么回事?”杨信大感奇怪。
他看过刘巴手绘的地图,和其余县城不同,中溜县和郁林郡的郡治布山县距离极近,简直是天然的互为犄角,易守难攻。
贼军放弃这一地利,实在是很不合常理。
杨信部马不停蹄,又赶往布山县。
但是,令他不解的一幕再次发生:——布山县的贼兵竟也退了。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杨信心中狐疑,喃喃道,“才破了个才三千贼人的定周县,贼人就丧胆了?”
他在布山县稍作休整,又有一个个消息传来。
桂林、领方、安广、增食、临尘、广郁等县,都纷纷传来捷报,贼人退却。
仿佛就在一夜之间,郁林郡全郡光复,回归汉家手中。
……
面对这种种变故,杨信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十有八九,是东面起了些变化……”田丰有所觉察,胸有成竹道。
“是朱刺史那边?”杨信望向东面,一脸若有所思。
数日后,还在布山县休整的杨信收到公文书信,也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书信带来了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在南海郡的郡治,番禺县的城外,汉军和贼人爆发了一场大战,而汉军大获全胜。
贼人由孔芝亲自领军,数量更是足有两万,但却只是“看上去很美”,徒有其表罢了。
孔芝一介文弱书生,根本不能约束部众,不止麾下的蛮人纪律散漫,连家族中的诸多孔氏子弟也心向汉家,竟在战场上临阵倒戈,反攻孔芝军。
而朱儁亲自擂鼓,“典刑”之威覆盖三军,其二子朱符、朱浩也是身先士卒,再加上高顺、鲍出、丈八擒豹、麹义等精锐冲阵,孔芝军瞬间溃不成军。
最终,孔芝退回城中,引火自焚,番禺县落入汉军手中。
看着这战报,杨信也不由感叹:书生造反,十年不成,这话果然不假。
但还有一个坏消息。
就在战事已定,在朱儁入城时,居然被一贼人偷袭,身负重伤,昏迷不醒,完全丧失了领军能力。
偷袭者是个身高九尺的巨人,其形态似乎是半狼半人,他动作敏锐,且力大无穷,重创朱儁后,被鲍出,高顺,丈八擒豹、董虎四人围攻,身披数十处伤,还中了十余箭,却依旧能化身巨狼,逃之夭夭。
“这究竟是什么人?”杨信暗暗咋舌,围攻他的四人,无不是虎狼之将,偷袭者竟能在四人围攻中逃生,其实力不容小觑。
不过,文书中也说,虽然朱儁重伤不醒,但整体态势却是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孔芝身死后,贼众气焰大减,势力疯狂收缩,不止是北海郡,隔壁的苍梧郡也是传檄而定,顺利光复。
此之战后,朱儁的次子朱浩送朱儁回会稽疗伤,而长子朱符则继续领兵,先前往苍梧郡,准备南下合浦郡,继而进军交趾。
“看样子,很顺利嘛……”杨信松了口气,“不过,公文中没提到‘行尸’等异物,这却是有些奇怪。”
不过,随着战报送来的,还有一封私信,那是杨黥寄来的。
看完私信,杨信眉头微蹙,面色再度凝重。
“少主,怎么了?”眼见杨信脸色几变,田丰一脸疑惑。
杨信不答话,只是将信递给对方。
田丰看完,不禁也脸色大变。
“朱符居然以‘为父报仇’的名义,尽屠孔氏族人?”他皱着眉,痛心疾首道,“且不说偷袭那贼人和孔氏是否有勾连,孔氏明明也有心向汉家,临阵倒戈的族人,他居然也尽数屠了?如此倒行逆施,往后还有谁会愿意投降?”
一旁、徐牧、张猛、赵烈等人面面相觑,也是皱眉不止。
这仗不好打了……
孔氏是书香门第,儒学传家,又有临阵倒戈的功劳,你连孔家都能肆意屠戮,还会有人愿意投降吗?
“我听人说过,”刘巴沉吟着,道,“朱刺史的两个儿子,也都承继了刺史大人的文韬武略,但次子朱皓待人宽厚,有长者之风,而长子朱符则性情刚强,甚至有些刚愎暴虐。”
书信中接下来的内容,也令人齿冷。
朱符连破南海,苍梧,志得意满之下,又招募了不少士卒,但是,却是以投机的游侠无赖居多。这些人,都是“御敌无方,扰民有术”的家伙,纪律废弛,时常掳掠百姓,甚至有残虐妇孺的暴行。
但是,朱符却沉浸在“兵强马壮”的沾沾自喜中,杨黥每每献言,都被斥退,甚至有一次,对方抄起马鞭,向着杨黥的脸上来了一下,还大骂道:“黥面竖子,你想让我在你脸上再添一道疤痕吗?”
杨黥固然是好脾气,但鲍出见状不由暴怒,差点在营中火并,双方剑拔弩张。
杨黥这封信寄来,则是表达了“合兵一处”的建议,自然是想让杨信却约束对方。
朱儁是刺史,但严格些说,朱符还是白身,若杨信这南海太守前去,自然是他的上官,自然要受他约束。
“合兵一处?”杨信面露犹疑。
“少主,你在担忧什么?”田丰面露不悦,明知故问地问道。
“我此去,那朱文瑞(朱符的字)会不会认为我在夺他的权?”杨信皱着眉,有些为难道,“朱刺史若醒了,又会怎么看?”
“少主,我们是来干什么的?”田丰面色一沉,厉声道。
“自然是讨贼。”杨信先是一愣,旋即恍然。
“不管那朱文瑞如何,朱刺史可是一向大公无私的。”田丰沉声道,“你只要一心为公,我想朱刺史绝不会有怨言。”
杨信点点头:“元皓兄,我明白了,我们去广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