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惟知走出竞兮堂,前屋后院寻了一遍,人都不知哪里去了,只好向后行来。
今日与小师弟当面对质,是他意料之外的。他其实并不讨厌杨耀生这个人。杨耀生和自己年岁相仿,自小都在这竞陵山上,也不是没有一处玩闹过。少年轻狂,互相口里没轻重,说对方是歹人叫对方去死的话谁都说过几句,谁都不会当真。楚惟知自恃身份,长大成人越发懂得自重自爱,可杨耀生还是一如往昔轻狂惯了的模样,他又能说什么呢?楚惟知一面暗自嘲笑杨耀生幼稚,一面也很明白,幼稚有幼稚的好处。
“你可看见二师兄了?”楚惟知捉住一个小弟子问道。
“公子,”小弟子恭恭敬敬行礼,“方才见到二师兄往兰寮那边去了。”
楚惟知点点头,打发他去了,摇起扇子向兰寮行去。
“兰寮”是竞陵众弟子的住处。山中平地有限,竞兮堂那一片三进院落也难有第二处,掌门所居“容与斋”的小院还缺了一角不够四方,更不要说弟子们的居所。这半山处从背阴洼地到崖壁前的坡地,哪里略平些便起一间屋来,聚了小小的一片。石罅难育林木,绝巘多生幽兰,故名兰寮。兰寮中,楚惟知独占了一座僻静的两层小楼。此刻走近了,他一眼便看见二师兄张罔正在他的小楼旁踱步。
“二师兄!”楚惟知上前招呼,“我正要找你呢。”
“知道你找我,我就先来等你了。”张罔停步行礼道。
“久等了吧?”楚惟知脸上挂了笑,“怎么不进去等呢?快请。”
“没有没有,刚到。”
二人一面客套,一面同进了小楼,关好了门,又上了二楼进了楚惟知的小小书房,将书房门掩好,将窗也全部关好。
此刻无论在外面怎么看,也别想看出这楼内一丝端倪。
张罔关好门窗刚转身回来,没防备迎面被个纸扇糊了一脸,躲也不是,挡也不是,只好任由它拍在自己脸上,又轻飘飘落下。等那扇子落了地,张罔睁眼瞄了瞄,才敢弯腰捡起收拢,恭恭敬敬递还了回去,“公子。”
楚惟知那长在脸上似的笑容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一把抓回扇子连戳张罔胸口,“到底怎么回事!”
“我刚刚收到消息,上一封信送出去的路上出了点岔子……”
“要你告诉我?”楚惟知从牙缝里低吼,“杨耀生都在全派面前指着我鼻子骂了,我还要你告诉我?”
“什么?”张罔也吓了一跳,他没看到方才竞兮堂中的情形,没想到事已至如此,赶忙找补,“公子放心,小师弟没拿到信,已经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杨耀生活着回来了还带了个证人,你管这叫处理好了?”
“啊?那……他说什么了?公子……”张罔眼珠急转,“公子此刻全身而退……想必也全在公子的掌握之中,以公子的聪明才智,小师弟翻不出什么浪来。”
“哼!多亏我机智!”楚惟知脸色缓了缓,一面坐下一面也招呼张罔,“坐吧。”
张罔谢过坐了,只听楚惟知又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杨耀生除了有两下子剑法还有什么?无才无智,差点让这么一个人坏了我的事!被他发现也就算了,怎么还能让他活着回来?昭昀飞星是什么饭桶?女人就是没用。”
“详情我也不知……小师弟既然都知道了……”张罔一眯眼,“公子放心,我去处理好。”
“你还怎么处理!”楚惟知又气得把扇子丢到了张罔脸上,“他人都回来了,你再让他死在竞陵山上啊?你打的过他吗你!”
张罔把扇子递了回去,“那就弄个事故……”
“你蠢啊!”楚惟知第三次丢了扇子,“掌门本来还不信他的,他骂完我他就死了,你这让掌门怎么想?这没事也被你弄成有事了啊!”
“啊……这……”张罔又递回了扇子,“还是公子深谋远虑,我就想不到这些……那该拿杨耀生怎么办?”
楚惟知白了他一眼,“好在咱们这个小师弟比你还蠢!掌门那里我都撇清了,杨耀生已经上了荒山,暂时不用管他……麻烦的是救他的人,有个光华派的女人,也不知深浅……”
“女人而已,”张罔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公子还没办法吗?”
“哼,”楚惟知嗤笑一声,“本公子用你教吗?我拿不准的是剩下的还有济泽堂的人……”
“济泽堂?圣手医馆?”张罔也是一愣,“刚才搬行李的那些,是济泽堂?”
“就是啊!不知杨耀生从哪搞来的……本来今天东方醉死定了的,算他运气好。哼!不要紧,慢慢来……”
“那,那师父的伤势……”
“老头子年纪大了,陈年旧伤救不救的了还两说呢,咱们走着瞧……你刚才去哪儿了?你找过白镇了?”
“是。”
“他怎么说?会站在我们这边吗?”
“四师弟话说得圆融,我看他有帮我们的意思,至少是两不相帮。”
“好。这就够了。昭昀那边呢?”
“还在等公子消息。”
楚惟知摇了几下扇子,理清思绪,拿定主意,来到书桌前提了笔,“我再重写一封信,这次你可别再给我出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