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寨主走了？你们在说什么？“说话间吴是何已经在屋里坐下了。

“在说森林呢，听说巍境寨往北有片高到看不见天的森林，有空得去看看。”老赵一边给吴是何倒茶，一边飞快地变换着话题，“哎小柒啊，我看我们不如趁那些烦人的大夫都不在，溜出去玩两天好不好？”

“赵兄，你别胡闹。”

“又不是不带你去！以后碧恩寨真退了盟，再想去永阳别的寨恐怕就不容易了啊，听说兰溪寨都已经开始对着这边扎起篱笆了，岗哨也演练了好几回。”

“哦？”吴是何一皱眉，飞快地思索起来。这倒不曾听说，看来永阳的局势比想象的还要紧张。

“阳仔阳仔，一起出去玩！”

“唔……”

打发吴是何只需要一句话，但阳仔没有毫不犹豫地点头，倒让老赵有些惊讶。

“咋了，你不是不想去吧？还是有什么别的事吗？”

“我还要去切人渣的，一万片可能要切很久。”

“……啊？”

毕竟事情并不是大家都不提就能真的过去的。

“呃……”他赵哥伸长胳膊揽过了阳仔的肩膀“那个事儿不急嘛！先玩两天再说！”

阿阳眉间仿佛写上了犹豫两个字。

“是吧，啊？”老赵环视了一圈，“没说不让你去，没必要就这一两天嘛！”

“不过，”吴是何却认真思考了起来，“我来时听永阳渡的阮四郎说，最近永川涨水，过几日大潮后，只怕就连他长临阮氏的蛟舟也过不了河了。去舒平要过永川再向西，届时若向下游水势平缓处绕行，只怕要绕出一个多——！”

吴是何突然住口了，瞪着老赵，努力保持着自己的表情不要露出狰狞来。似乎老赵在桌子底下干了些什么，从效果上看好像很成功。

“几天？那是几天？”阿阳眉间的两个字换成了困惑。

“……呼——”吴是何喘了口气，“这个倒还要请教你——嘶”又被老赵在桌子底下打断了。

星笼岛善观天，大潮还有几日理应比常人看的准些。只可惜外人当然不会知道，阿阳自小打架的花样学了无数，本业却反而不曾有人教他。阿柒心中有数，此时虽不知水里的情况，但多则五日，少则三两日罢了。

“啊呀管他几天呢，咱们也不急着去嘛！”老赵抬手试图抹平阿阳的眉头，“阳仔我跟你说啊，你不知道，我们这边的规矩，流行报仇要空一段时间再去的，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什么子，什么十年？一定要等十年的吗？”

“嗯嗯，差不多吧。不过我觉得那帮杂碎可能撑不了那么久就把自己都玩死了。你说是吧？”

最后这句是对吴是何说的。吴阁主对局势自然看得通透，点头道，“这玉鼎帮内忧外患，势力渐微，只怕照此情形最多也就还有三……啊！在下失言了。”这次是自己住了口。

“……”老赵看着吴阁主，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却大有悲凉之意。“唉，你啊，累不累？”

吴是何笑了笑，刷地展开了他的折扇。折扇这一面写的是：生有涯，知无涯，唯知之，但无涉。

不知阁的规矩虽然被这位小吴阁主改了许多，但底线却始终不曾变过，那便是“无涉”二字。不知阁只求一个“知”字，无论知道了什么，都只是知道而已，不会有所行动，不会加以控制，更不会为任何人包括自己谋利。这也是不知阁能屹立千百年不倒的原因所在。不知阁的预言一旦出口，就算是给不相干的人听了，也不知会不会成为推动局势的机缘，因而为阁主者万不可妄言。

一边想改变不知阁遗世独立的过去，一边又要守住唯知无涉的未来，老赵今天也觉得这位吴少爷是疯了。放了躺着继承家业的好日子不要，选了这条待人接物说话做事分寸拿捏片刻都不能含糊的路，真是有点好奇这小子能走到哪。

到底未到夏日，吴是何坐了这半晌早已缓回来了。他已经放弃了粗布，换回了自己习惯的衣衫，方才略略凌乱的领口此刻在折扇的掩映下倒有几分不羁。宽袖长袍，衣带轻飘，远眺山外，胸有四野。

阿柒虽然不甚懂他这突然住口忌讳的是什么，但忽而觉出，这个人真的不是一个普通书生。自她认识吴是何以来，这是第一次觉得吴是何确实可以称得上一位翩翩公子，也是第一次切切觉出此人确是背负着“无所不知”金字招牌的阁主之尊。

后来想想，都是赵长安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