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还没来得及惊讶,卖馄饨的大娘先给叫了个好。
“怎么,您也知道玉鼎帮?”
“谁不知道呢!”大娘端了两碗馄饨过来,“十里八乡的,大家都不敢说呢!”
小六和肖兄对视一眼,拉那大娘坐下。左右没有别的客人,大娘又看了看四下无人,才敢坐下凑到跟前给他二人细说。
“俺们这片儿的几个鱼吊帮的,天天搁路上转俺都认识了,小伙子,听你口音是外地人啊?”
“是,我第一次来这儿……您说什么帮?”
“鱼吊帮啊!你们刚才不是说鱼吊帮吗?就是你这个衣裳色的,俺认识!”
“对对,就是鱼吊帮。”小六忍着笑向一脸困惑的肖兄挤了挤眼睛,她更熟悉本地口音,听懂了大娘在说什么。
“唉,俺们这一片也就是那个帮了。哎哟那个帮哟,什么鱼吊帮,俺们乡亲们都叫钓鱼帮,每天净在这路边钓过路的!俺们本地人情愿每个月交点小钱,不上他们的当!”
“怎么,您还给他们交钱吗?”
“可不是交吗!都要交的。俺摆这个摊子,还要另外多交一份儿。不过你们放心,俺都交上了,你们在俺这儿坐,他们就不会来烦你们了。快吃呀,趁热吃!”那大娘招呼着,看着他们两个吃了起来,又说道,“这个帮,每天就干些收银子的事,把好好的孩子都耽误了。孩子们哪儿懂啊?我们邻居家孩子就是,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咋说都不听呢!要像你这样懂事就好了呀……哎哟,小伙子,退了好,早点儿退帮保平安吧!”
小六听得瞠目结舌,没想到这钓鱼帮在乡邻心中是这么个货色。肖兄皱紧了眉,低声自言自语道,“怎么这舒平分舵这样乱搞……”
“大娘您给我做个见证,”肖兄忽然站起来朗声道,“我今天就是退帮了!那些我都不要了,不管了!说退就退!”说着就要脱衣服。
这天气眼看快要入伏,镇上做活的汉子们早都打起了赤膊,小六原本也看惯了。但今天看见肖兄扯出一片白皙胸口的时候,忽然就不自觉地扭过了头。
“哎哟,小伙子,大娘知道啦,你先穿上吧,你妹子还在这儿呢!”
肖兄就听话地仍穿好坐下了。小六本来想反驳一下谁是妹子我可是姑奶奶,又一想,肖兄要是退帮了,他两个都是无门无派的,单按年龄算来,好像真成了妹子。两个人一时间都没说话,那大娘不知为什么就笑了起来。小六也不知道她笑啥,只好赶紧找点话说。
“唉,大娘,”小六道,“可能那些什么江湖人,什么这帮那派的,都是这么乱七八糟的。不像咱们,踏踏实实过日子要紧。”
“那倒也不都是。”那大娘想了一想说道,“姑娘,这你就不懂了,一个样儿的东西多了,就总有些好有些坏,这和大娘买菜一样,要摸了才知道,你要挑,要选的!那些帮也是一样,有好有赖。姑娘,你以后持家过日子了就知道了,总有那遇上烂菜躲不开的时候,但咱也不能就忘了好菜啥样儿呀?日子还要过,遇上烂菜也要想办法把家里人喂饱喽,你以后就知道啦。”说着又笑了起来,轮番看着他二人。
小六没想到一个卖馄饨的大娘还有这样的见解,没顾得上反驳自己现在也是个要持家过日子养老爹的,先谦虚地继续请教江湖局势。
“大娘,您是说,这江湖上还是有好帮派的?”
“那肯定是啊!不过俺哪认识那么多呢?俺就是听说过。”不等小六再问,就继续说道,“俺二姨妈住在渊山那边,经常给俺写信说他们那边有个派,也没多少人,平时也不下山,但是有一回俺二姨妈他们村子里闹了狼了,那个派的人就拿着剑来帮他们把狼弄死了!过后谢礼啥的还全都没收,还说是应当的!水都没喝一口就回去了。你说,这样的派不就是好派?”
小六点点头。渊山,三山派之一,确实是名门正派。
“还有俺三姨妈,嫁到岁罗湖打鱼去了。前年给俺写信的时候说,连着下了两个月的雨,又涨水又山洪,冲坏了房子,湖里岛上的道士全都出来帮忙了,还摆了粥棚,救活了不少人呢!”
岁罗九岛,几百年的道观,也是名门正派。
“就不说那些,就是常来给俺送信的那几个小伙子,他们那个帮,人虽然多,也是个好帮啊!给俺们亲戚们送信,又快又准,从来没错过!请他们捎大件儿东西虽说贵点儿,但人家辛苦啊,还送得好,俺也觉得这就挺好……”
代人送信送物的,当是廿四帮了。
“哎哟,光顾着说话了,你们馄饨都凉了吧?来来加勺热汤。”
“啊?不用了……”
“没事儿没事儿!汤有的是,不要钱!”
那大娘说着给他二人各续了热汤。快到晌午了,这热锅一开,又吸引来了别的客人,大娘忙去招呼。
小六看着冒热气的馄饨汤,忽然觉着很不是滋味儿。
每个人心里都有杆秤,就算不是大是大非大善大恶,一桩桩小事也足以在每一个平凡的百姓心里压出一个判断。
玉鼎帮为什么就没有成为一个人人心中的“好帮”呢?
玉鼎帮怎么就一点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