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命令一下,围立着的书吏立刻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起来。
这……这……这着实不合规矩啊!
会试当中,遇非常之事,当以考生为重。
太祖皇帝当年确实如此规定过。
只不过大齐立国上百年,却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啊!
卢世新声如洪钟,陆烁所在的号房离他也不算远,因此,卢世新话音刚落,陆烁便立刻听到了他的吩咐。
他正还感念着,想着这卢世新倒真的跟传闻中差不多,是个清明不迂腐的。
谁知道他这命令一下,周围的书吏却站着没动,脸上俱是为难之色。
陆烁略想一想,便明白了他们的顾虑。
如今是会试第一试,顶顶重要的一试。
遇走水便放了考生,惠崇帝对此会是什么态度,还真的没人能摸清。
卢世新作为这次的主考官,这命令一下,虽然可能会受到惠崇帝苛责,但影响并不会太大。
相反,这般关爱考生,此举还会赢得天下士林的交口称赞,简直是赚大发了。
只不过,他们这些小书吏就惨了。
惠崇帝若是真个追究起来,会不会动卢世新不确定,但他们这些虾兵蟹将却是得不了好的。
因此,卢世新的命令下达之后,书吏们却是推三阻四,没一个上前的。
此时周遭困在号房里的考生,都同陆烁一样往外看,见这些书吏这般退缩,顿时高声议论起来。
而卢世新浸淫官场多年,书吏们如此推拒是为了什么,他也立刻明白过来。
卢世新不由怒了。
但眼见火势越来越大,借着夜里的强风,浓烟越冒越高,卢世新也顾不得去追究了。
他一甩袖,直接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开门放人,把考生们全都引到前头大厅里去,这些举子都是国之栋梁,出了事,你们谁能担待的起……直接照做!有什么意外,自然有我们四位总裁担着……”
听到卢世新当真怒了,且口口声声这般保证,书吏们便不再犹豫,赶紧取出钥匙来,一间挨着一间去开好房门。
而这个时候,因号房都是木质结构,那间着了火的好房很快便成为一片火海,里头的考生到底没有被救出来。
并且,火势顺着大风迅速蔓延,须臾间,连着的几间好房也都陷入到火海当中。
陆烁被书吏开门放出来时,那片号房的火势已经十分大了。
天空被染成了红彤彤的一片,吵嚷声、泼水声、叫喊声混成一片,使得往日严肃的考场如同菜市场一般热闹。
陆烁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
周围的考生同他是一样的想法,俱都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寒窗苦读十年,到头来功名没得到,却将性命搭了进去……
列位都是考生,不由心有戚戚。
忙乱到后半夜,这火势才总算被控制住,最终被士兵们熄灭了。
而陆烁一行二十余人,也早就被引到了大厅内,忍着困顿和寒风枯坐着。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抱怨,因为众人都知道,今日若非卢世新做主将他们放出来,恐怕他们还在火场里待着。
众人坐到后半夜,那边卢世新及其他三位总裁,以及众位配考官等,才带着书吏和士兵过来。
此次大火,烧死两人,烧伤五人,号房坍塌五间,损毁二十余间,损失不可谓不大。
“座师大人……”
眼见卢世新等人过来,候在大厅内的众人立刻清醒过来,齐齐起身,向卢世新施礼问候。
这一声座师大人,不带有任何的阿谀奉承的成分,俱都是发自真心的。
“众举子受惊了!”
众人连道不敢。
眼见众人态度恭敬,卢世新也没说旁的,只笑了笑,便吩咐周围的书吏道:“那些没有号房没有损毁的考生,还带着回原处……至于损失严重无法住人的,便架上木板,让他们在大厅内安置半夜!”
书吏们连号房都开了,此时也没他们不敢干的了,闻听此言,立马应了声是,带着人下去安排了。
站在一旁听话的众人自然又是连声道谢。
卢世新摆摆手,和蔼笑道:“不必道谢,这本是本官分内之事……对于那两名丧生的举子,本官很是心痛,这是本官失职之责,待今夜过了,明日自会禀告朝廷,安排补偿……至于那五位受了伤的考生,伤情俱都不大,本官也会上报朝廷,看着能不能从宽……”
听了卢世新的这番话,考生们面面相觑,表情十分的复杂。
从宽?
这是要给特殊待遇的节奏啊!
这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
同是苦读十余载的考生,众人同情归同情,但听到这个安排,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甚至有人当即便不忿起来,上前一步就要责问。
不过却被认识的人劝下来了。
这几位可都是主考官,日后阅卷等也都需经过他们过目,若是此时得罪了,谁知日后会出什么乱子。
况且,卢世新做的事情占着大义,若是反驳,只会为人所不齿。
眼见眼前这些举子,听了他的话之后,什么反应都有,卢世新垂了垂眼皮,只当没看见。
他继续道:“……至于列位,会试如今只考完一场,列位切切要调整好心态,莫要被今晚的事影响,好好应对接下来的两场才是正理!”
众考生闻言,俱都点点头,对此颇为赞同。
事情便这样定下来。
卢世新和众位总裁还有别的事要处理,便也不在此处久呆,直接带着士兵们回去了。
留下后头的众考生低声议论了一会儿,这才摇头随着书吏去了该去的地方。
陆烁的号房属于没被影响到的,便直接跟着书吏回去了。
重新睡回到狭窄的号房里,陆烁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考场上的惊险,他以前只是听说,今日却是亲身经历了,心情可谓久久难以平复。
尤其那两位被烧死的考生,更是让他心中发堵。
苦读十年,一朝尽毁!
不说于朝廷如何如何,单单说他的家人。
原本抱着多大的希望,今日之后便会有多大的失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