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如何是好啊....”
“你在皇宫里,可曾听到什么消息啊?”
代王府内,刘鼻看起来有些不安,纵然是他这样的强人,此刻也不由得汗流浃背。
起初他是很开心的,晁错被抓了,还要问斩,这是好事啊。
可渐渐的,事情好像就不对了,王恬启来调查这件事,说是有人诬告晁错,要处死诬告晁错的人,刘鼻顿时成为了头号嫌疑犯。
虽然跟晁错有仇的人很多,但是刘鼻是近期内与他关系最紧张的,甚至多次恐吓晁错,说过要杀死他之类的话,这也就算了,最让他惹上麻烦的还是刘鼻“任侠”,他麾下有不少游侠出身的人,而听闻盗书信的人是楚国的豪侠,刘鼻过去讨伐英布的时候曾去过楚国那边,在那边还有不少的好友....结果很多人都猜测是刘鼻出手,觉得是他要杀晁错。
刘鼻不傻,他知道太上皇在刘长心里的地位,这件事要是赖在自己头上,当然,陛下也未必会杀了自己,但是从此被冷落是肯定的,大概要被削掉王位,直接变成彻侯吧!
他几次想要进皇宫里当面解释,可又进不去。
想来想去,他还是来到了代王刘勃这里,刘勃在半年前被兄长赏下了一座府邸,也有了不少的跟随者,开始着手为将来的就国做准备。
刘勃看着面前这有些紧张的刘鼻,询问道:“难道真的不是您吗?”
刘鼻勃然大怒,“我是疯了才这么做?太上皇与我乃是血亲,我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是我失言,仲父莫要怪罪。”
“唉...若是连你都觉得我有嫌疑,这岂不是要坏了事?你阿父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刘勃苦笑了起来,“仲父啊,阿父就接见了刘敬,这件事大家也都知道,其余时候他都在别殿里照顾伯父...不曾见过他外出。”
“太上皇真的要不行了?”
刘勃没有回答,刘鼻却愈发的心烦意乱。
“仲父何不去找我兄长呢?我兄长知道的应该比我多...”
刘鼻摇着头,“我现在可不敢找他,你兄长铁了心跟晁错站在一起...我的嫌疑大概就是他麾下的那些舍人们所扯出来的,我找他做什么??”
刘勃再次苦笑。
就在两人商谈的时候,门口忽然喧哗了起来,很快,就有四人闯进了府内,刘勃的心腹都没能拦下,三人走进府邸,看到刘鼻,为首者眼前一亮。
“仲父!您果然在这里啊!”
“终于找到您了!”
刘赐激动的抓住了刘鼻的手,他身后还站着三人,都是娃娃。
刘鼻叹息着,“我现在忙着做大事,你玩自己的....”
“仲父啊,我可不是来玩的,我就是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什么事?”
“您能不能不要再诬告晁错了...跟着我去找阿父,将晁错保出来?”
刘鼻脸色顿时通红,骂道:“竖子!先前想借我城池,现在是想要借我人头不成?!”
刘赐这番话简直杀人诛心,这是认定了我诬告晁错,还要我去认罪??
刘赐急忙摇着头,指着一旁的人,说道:“仲父,您看这个人,他叫张汤,乃是晁错的弟子,他找到了我,想让我帮忙...”
“所以你就决定大公无私,用自家仲父的命来换晁错的性命??”
“我怎么会谋害仲父呢...是这样的,我阿父现在很生气,却又不舍得杀了晁错,心里肯定也很纠结,若是仲父能出面,给阿父一个台阶,阿父肯定不会杀了您,而且晁错出来后,只怕也再也没有颜面来谈削藩的事情....”
刘鼻还是很生气,“然后我就成了不孝不悌的奸贼?这是什么鬼主意?!”
“可若是后来发现这确实不是您做的呢?”
刘鼻一愣,随即眯起了双眼,“你是什么意思?谁让你来的?你阿父?你大哥?”
刘赐警惕的看了看周围,令人关上了大门。
刘勃皱起眉头,“赐,现在可不是你胡闹的时候啊!”
“兄长何以如此轻视我呢?我这些时日里,也是办了不少大事!”
“我这位兄弟,唤作张汤的,他一直跟随在晁错的身边,对他颇为了解,确定晁错没有说过这样的言语,而且他知道御史府内的情况,前不久,他来找我,告知我很多情况,我本来想直接告知阿父,可是阿父不愿意见我,正好,王恬启的孙子王触龙跟我相识,他将我当作兄长来对待....我就通过他悄悄找到了王恬启,让张汤跟王恬启单独交谈...”
“是他让我们来找您的...其实他也是为了揪出贼人,想让您配合。”
刘鼻不喜,“晁错乃是我的仇人,我为何要配合王恬启去做救他的事情呢?”
张汤抢先说道:“若是事情不明不白,只怕您会成为公认的罪人,从此失爱与陛下...若是能相助王公来查明真相,您定然是受益无穷,还能收获美名....”
刘鼻看向了刘勃,又看了看面前几个竖子,“呵,所以就要我去认罪?”
“王公说了,也不必您来认罪,您只要以认罪的名义去见到阿父,然后将实情告诉阿父就好...主要就是要让其他人知道您已经认罪就好...”
刘鼻有些纠结,看着面前的几个竖子,陷入了沉思。
........
廷尉府内,王恬启正在与诸多官吏们商谈着抓捕奸贼的事情。
如今的廷尉乃是宣莫如,张释之反而成为了宣莫如的副手。
两人此刻都是坐在王恬启之下,认真的听着王恬启的命令。
“王公!这如何能行啊?!”
“御史府里的难道都是贼人吗?!”
“您将我们的廷尉府当成了什么地方?!”
张释之勃然大怒,起身严厉的训斥,眼眸里满是怒火。
王恬启平静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又看向了其余众人,询问道:“各位觉得呢?事情该如何啊?”
宣莫如抚摸着胡须,低声说道:“倒也可以,御史府里能找到书信,可见都是些奸贼而已,处死了倒也无妨...”
“这是什么话?!滥杀无辜!
”
张释之不可置信的看着宣莫如,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王恬启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他早就跟宣莫如商谈了这件事,今日来到廷尉,就是为了宣布两件事,要将申屠嘉和晁错转移到这里的囚房里,同时,还要去将御史府的主要官员们抓起来,押进大牢....真相大概是查不出来了,不如将他们都一并给处置了,或许还能减轻陛下的一些怒火,廷尉府的众人都是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意思??
张释之尤其不能忍,他最是看不惯这样的行为,怎么可能滥杀无辜呢?就因为其中可能有人犯罪,就要将所有人处死吗?
王恬启看到众人都没有言语,就开口说道:“好,那事情就这么定下了,现在就去廷尉府拿人吧...一个都不能留,全部都抓过来,等着跟晁错一同处死好了...”
“我绝不同意!你们这些狗贼,安敢如此?!”
张释之破口大骂,王恬启脸色一变,指着他下令,“将此人也一并关押起来!
”
很快,廷尉甲士集体出动,御史府的官员们大多都是惊愕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抓了起来,王恬启也没有审问,直接就将他们扣押在了廷尉大牢内,等到晁错被运过来的时候,看到这里诸多熟悉的官员们,心里更是愤怒,几乎落下泪来,若只是自己被关起来,事情还能让他们来办,可现在他们都被关起来了,那些事该让谁来操办呢??
廷尉大牢内,御史府的官员们齐聚一堂,众人的脸色看起来都不是很好。
晁错在此刻却开口安抚着他们。
“你们都不要怕,陛下并非是滥杀之人,就算我背负了罪行,也绝对不会让你们都被处死...这件事肯定是会有结果的。”
“只是可恨啊,诸事都未能做完....”
晁错感慨着,又大声说道:“等你们出去后,定要完成我的遗愿,首先就是削藩.....”
晁错在此刻都不忘记给众人开会,而官员们的神色各不相同,有人害怕,有人愤怒,有人窃喜,晁错将该办理的事情都一一说明,连着大半天,他都在交代着以后的大事,唯独没有提起对自己私事的安排,例如埋葬等问题,廷尉甲士最初有些不屑,可听到后来,脸色都有些肃穆,看向晁错的眼神都不由得多了几分敬重。
这位惹人嫌的御史,也算是恪守职责,并非庸碌之人。
晁错交代好了以后要办理的事情,却还是不知足,又看向了他精心培养的心腹赵禹。
赵禹此刻也相当狼狈,脸上还有淤青,看起来是与廷尉甲士发生了直面冲突。
“禹啊...御史府诸多官吏中,我最看重的就是你了。”
“我死之后,不必想着为我复仇....专心办好我所交代的事情,只是有一点,你办事太过激进,只要结果,不顾过程,这并非是正确的,御史府要治人,首先就是要他人信服,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没了规矩,若是不顾一切的办事,会让整个天下都变得混乱...无论下位御史大夫是谁,你们都不要再如从前那般做事,你们都是我的故吏,若是继续这般行为,会引起忌惮的...”
赵禹的眼神里满是悲哀,他看着晁错,喃喃道:“晁公,就是再遵守规矩,只要是治理别人,别人就不会信服我们啊...否则,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想要除掉我们呢?”
“不可如此言语,御史本来就是得罪人的位置,只有庸碌的御史才不会被人所敌视...但是得罪人,不是说就可以完全不在意律法和手段...这是截然不同的事情。”
“晁公啊...早知道会这样死去,当初是不是就该不顾什么标准,什么反对,不找什么罪名,直接将该办的事情都给办了呢?”
“现在想什么都已经晚了....”
晁错只是摇着头感慨道。
长安众人都在盯着王恬启,想着他如何想办法来解决这件事...结果得知他将御史府的人都抓起来,准备一同治罪...朝中不少人都是冷眼旁观,御史府众人的名声都不是很好,晁错安排了一大批的法家鹰犬,将他们提拔到自己身边,建立了自己的派系,这些人跟晁错可不同,晁错虽然激进,本质上还是个大学问家,法家学派的中流砥柱,是个优秀的治政之才,而他麾下的人都是一大群酷吏...跟晁错一样急着办事,只是没有晁错的大局观...
他们被抓起来,也没有人想着去解救什么的,众人沉默着,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唯独栾布,坚持不能滥杀,想要召集群臣来反对这件事。
而此刻,刘长正在厚德殿内,跟张不疑一同吃着肉。
群臣都见不到刘长,张不疑除外。
刘长看起来不是很开心,此刻,他正在跟张不疑抱怨着家事。
“安这个竖子,实在令人厌恶!兄长出了事,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要端着药水去服侍!兄长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来宠爱,他安敢如此?!如今看来,在宽厚仁义方面,他还不如勃呢!”
张不疑听着刘长的抱怨,没有打断他。
等到刘长说完后,张不疑方才笑着说道:“陛下教子有方,实在令臣敬佩!”
刘长脸色一黑,面前的人要不是张不疑,早就一拳打过去了,张不疑急忙解释道:“陛下,您且听臣说,陛下仁义,以诚待人,这是任何君王都比不上的,您对自己的兄弟没有任何的忌惮,孝悌之楷模,天下人没有不敬佩您的...可这样的事情,只有您才能办成啊,您的威望,是任何君王都比不上的,无论是大臣还是将军们,还有宗室,都对您言听计从,不敢有半点的冒犯。”
“可太子哪里能有您这样的威望呢?他哪里敢像您这样纯粹的以诚待人呢?他必须要想好所有的事情,做事必须周全,哪怕显得虚伪,也不能不做,绝对不能给与他人把柄...您是不怕,您甚至敢殴打太上皇...但是太子不敢啊,太子要是有半点无礼的地方,就要想更多的办法来解决....因此,他只能这么做,这不是说太子不够仁厚,只是陛下,仁厚也是需要实力的,若是太子再年长二十岁,打过仗,众人全部信服,有您一半的威望,他就可以不虚伪了...”
“您常常说,不想让太子类您,若是效彷您就要灭亡,太子所做的,不就是您所希望的吗?太子固然不如您,但是想来也不会是个庸碌的君王...可见,陛下还是擅长教子的,至于代王,陛下万不可在他人面前如此夸赞,兄弟和睦,方能继承大汉...”
张不疑低着头,认真的说了起来,刘长心里的怒火也逐渐消失了,“你说的也对,他还真没资格跟朕这样直率,还是得装模作样...”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吕禄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陛下!
燕王前来拜见,说自己就是诬告晁错的人,想要当面跟陛下请罪,希望陛下能宽恕晁错!
”
刘长顿时目瞪口呆,“你说什么??谁???”
“燕王!”
“这不可能啊...燕王为晁错求情??”
刘长惊疑不定的看向了面前的张不疑。
“陛下...不如先让他进来禀告吧。”
.........
很快,长安里传遍了这个消息,燕王主动认罪,称自己诬告晁错,请求天子释放晁错。
而这个消息传到廷尉的时候,众人也是目瞪口呆。
王恬启看起来很高兴,很快就带着人来见晁错以及众人。
“晁错,不,晁公,恭贺你要出去了,燕王已经主动认罪,说这是他所为,与你无关,你要出去了...”
晁错只觉得荒唐,燕王诬告自己?还主动认罪?还为自己求情??
我听你在这里放屁!
可这件事似乎真的发生了,王恬启虽然没有直接释放他们,却是不许官吏们再殴打羞辱他们,还给他们送来了好的饭菜,表明燕王的事情调查清楚后就要释放了他们所有人。
御史府的官员们极为开心,纷纷恭贺晁错,晁错却眯起双眼,不知在想什么。
如此来到了深夜。
一人轻轻打开了牢房大门,摸着黑,蹑手蹑脚的朝着晁错的牢房靠近。
接近牢房后,他再次用钥匙轻轻打开了牢房的门,警惕的看着周围,随即迅速进入牢房,晁错就躺在窗户边上,呼呼大睡,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能模湖的看到他的脸,那人蹑手蹑脚的靠近,轻轻的解下了晁错的腰带...那人看着晁错,似乎非常的迟疑,许久都不曾动手,只是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几次将腰带对准了晁错,又几次松开手。
牢房内能清楚的听到他那急切的呼吸声。
就在那人再次举起了手里的腰带的时候,晁错却懒洋洋的说道:“大丈夫,想杀就杀,何以迟疑呢?”
那人大惊失色,就在此刻,一旁忽然有一个身影扑了过来,直接将他按在了地上,月光下,能看到这扑来之人的模样,正是被王恬启下狱的张释之,此刻,张释之死死压着那黑影,让他动弹不得。
晁错平躺着,缓缓睁开了双眼。
“赵禹...我亲自提拔了你,又教你治政的知识,从不曾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为什么要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