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逼人太甚!”王孜墨被憋得青筋暴起。
姜小槊却一字未接。
二人沉默地,对视良久。
王孜墨先是强装硬气,继而眼神松动,最后像瘪了气的球儿,背瞬间佝偻下去。
“你树敌太多,当初被你拆散的家庭不可计数,因你而死的人数不过来——我跟他们不一样。”
姜小槊卷着耳边的碎发,一句一顿,“留他们性命是我的仁慈之心,当然,你若不要我也不强留。”
他怔怔立于原地,老脸上,每一道纵横的沟壑都在挣扎纠结。
可是。
“罢了!罢了!”
“你可带着我的信物去喜珠那里走一遭,一并......拿去吧。”
王子墨郁结深重,脸上气血翻滚。
姜小槊得意地一笑:“信物好!把字据换成信物好存放,不易掉。”
王孜墨颤抖地自腰间摸出一枚墨色饕餮玉佩,拧成疙瘩的眉头诉说着不甘。
“成交!”
她打了个响指,一手背于身后,一手甩着玉佩,哼着曲子,踏着轻快的步子往外走。
“望姑娘兑现承诺,饶他们母子一命!”
忽明忽暗的油灯,行将燃尽,在似有似无的一丝微光里,王孜墨如一株枯槁老树,丑陋而憔悴。
“放心吧。收到钱,债立消!”
似乎想到什么,行过几步又停下来。
姜小槊邪魅一笑:“哦,忘了告诉你了。鉴于比我预想的可观,赠送一项惊喜给你。”
“预想的......”王孜墨气结得差点晕了过去。
“如果哪日你想通了,想早早的结束性命,我便送一个未来给你——毕竟这一世已无转圜,来世可期哦。”
“只不过,要用你最宝贵的东西交换。”
也不等反应,她已消失。
独留王子墨愣在原地!
夜悄然退去,天很快大亮。
自姜小槊离开后,他就变了个模样。
但凡入了天牢,不是大吼大叫,就是痛哭流涕,或者颓丧萎靡。王孜墨却像个疯子,简直可以用癫狂痴傻来形容。
一个粗布小役急吼吼地拽来另一位灰布老者:
“你看,你看!他不是疯了又是如何?”
老者腰间挂一大串钥匙,想来是这里的牢头。他盯着里面乱转的人,摇头说道:“像,又不像!”
王孜墨披头散发,鼻翼扩张,兴奋异常,好像发现了奇珍异宝。
只一会儿,又怯懦地躲到墙角,畏畏缩缩,眼里充满渴望又畏惧。
不过三秒,忽地站起来双手高举过头顶,一副虔诚面孔,嘴里还叽里咕噜念叨着什么。
突然,又双脚跪地,匍匐在地上,泫然悲泣。
在外的二人看得云里雾里。
“要不要跟上头说一声?”
“呸!说个蛋!”
老者往里淬一口浓痰,双手拢进袖子里,缩着肩往外走。
“也是,反正都是要死的人。”
自觉没趣,小役也搓着手离去。
窗外,雪一直未停。
掰着手指头一数,竟然整整下了五日。真是煎熬!
第五日,雪停了。
牢里传来震天消息:王孜墨撞墙自尽了!
京城有人唏嘘,有人拍手称快。
于姜小槊不过是预料之中,非要说意外的话,就是等得太久了。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腥臭的杂草中,仰面躺着的“身体”,墙壁上还残留着脑髓鲜血迸溅出的血色弧线。
够狠!只要吸引够大——不管有多么的不堪,人的本能都会选择苟活。
如自己,也如眼前人。
王孜墨倒是表情淡淡,甚至可以用如释重负的轻松来形容。
当姜小槊出现的时候,他的态度是恭敬的——他知道从今天开始,天就变了。
“倒是明智得很!”姜小槊点点头:“走吧!”
“这就走啦?”
王孜墨一愣,那表情仿佛在说,事情怎么会这么简单?
“恩。”姜小槊故作不知。
“姑娘,你说的未来......不知?”王孜墨小心翼翼地提醒。
这老匹夫!自己成了案板上的肉,还不自知。
“哦,对了,不说我都忘了。”
姜小槊把他从脚底板打量到脑壳顶,仿佛在思考:“你......想要什么?”
“这......”
“大胆地说吧!”
王孜墨唯唯诺诺,躬身行一大礼:“那我就......”
“别磨蹭,快些,过了吉时可不好”姜小槊捏着耳垂上的珠翠,不耐烦地催促。
“是”
“在下记得高中榜首之时,金殿传胪,皇宫御宴。辅臣之首亲自送我到东大殿,府尹那样的大员为我亲开皇城东大门,京城万安街上圣旨开道,十里长街红绸铺路。”
还是金科状元,怎么就变成了如今的狗样子!
王孜墨仿佛回到了人良如玉地时刻,目光耀耀:“时至今日,那红艳艳的路面,依然深刻。”
“嗯,我知道了!”
姜小槊点点头,背着手度方步,一边思忖一边说:
“就许你来生,十里红绸铺路,吃山珍,睡象牙!”
“就是.......过程颇为坎坷,毕竟你今世不是什么好人,只能低调而为。”
“你可满意?”
姜小槊神情淡淡地一扫,把这个贪婪的老头尽收眼底。
王孜墨的双眼难以抑制的迸出喜悦的光芒,片刻又控制得波澜平静:“嗯!嗯!满意,满意!”
“走吧! ”
他不住点头,“在下这就跟姑娘走,只是好像出不去......”
他伸手指了指天。
“你试过了?”
这只老狐狸,想出去干嘛?
“在下......想去看一眼他们母子三人,怎知月光灼人,竟能把人烤出窟窿来。”
“你这个心愿怕是完不成了,错过吉时,就没辙了。”
“无妨,无妨。不看也罢,反正看了也只是看了......”
王孜墨用余光瞄了一眼她手里的伞。
“啊,对了,忘了这一出。”姜小槊看了看自己的伞,“你没有伞,确实出不去。”
说着,纤手一抓,凭空的,一柄锋利的短刀就到手中。
姜小槊脸冲里扬扬香腮,随即把刀扔到他的脚下。
“ 动手吧!”
“哐当”一声。吓得王孜墨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