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扬愣愣地看着她笑,只觉得曾经见过的十里桃花都不及她被酒气染红的两片粉腮分毫。他的整颗心就跟泡在了暖融融的泉水中一般,跟着那两道笑涡沉沉浮浮、浮浮沉沉。
“我知道,贵道友是白蚀峰掌门的大弟子。”锦凰单手支着下颌,笑意慵懒。
也许是方才小睡了片刻,她感觉似乎酒劲散去了一些,可脑袋依旧昏昏沉沉,不甚清明。
风扬欣喜若狂,结结巴巴地道:“道……道友竟……竟知道在下?”
“嗯!”锦凰就着撑手,点点头,模样呆木,说不出的傻气。
然而,两人的这一番你来我往落在有些人的眼中却是相谈甚欢。
稍稍得空的苻璃瞥过视线,恰恰好看到这一幕,顿时不愉地蹙起双眉,冷寒之气自眉宇间扩散开来,威意四射。
苻璃冷冽的目光瞥了眼男修银白色的法袍,以及他腰间坠挂着的标示着亲传弟子身份的银色鸦穗,顿时了然,此人是白蚀峰的弟子。
莫名的怒气翻搅上涌。没想到他前两日才特意训导过锦凰,今日就冒出苗头来了!
虽然他不曾动过情念,但数百年来行走于世,见多了世间的情情爱爱,哪里能看不出那男修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他已经失去了一名徒儿,断不能让锦儿也走上凌云的老路,断送了大好前程!
他作为师尊,有责任引导自己的徒儿!
苻璃压抑着胸口郁结的怒意,传去密语传音,沉声道:“锦儿,为师让枋儿先送你回住处!”
他的声线几乎称得上“冷厉”二字,锦凰饶是脑袋再混沌也听得一清二楚。
她不解又委屈地小声回了句,“师傅……”
苻璃也自觉语气有些强横了,又瞧见小徒儿怯怯****的雾眸,语气到底是软了下来,态度却仍旧不肯退让半分,“乖,莫要多言,先回住处醒醒酒气。”
锦凰遥遥看了他一眼,咬了咬水润的唇瓣,一副不知所措又不敢多言的可怜模样,轻声回道:“是,徒儿遵命……”
苻璃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正在两人说话间,苏枋已经收到他的传音推了几位相熟的道友走了过来。
乍见风扬,他先是一愣,而后冲他点点头算作见礼。随即扶起锦凰,“小锦,苏哥哥先送你回去。”
锦凰呆呆木木地点了点头,就着他手上的力道站起来。两人绕过风扬就要往洞口走去。
风扬见状连忙抬脚拦住二人,整张脸憋得通红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偏偏脑子里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想让她走,至少不是这么轻易地离开。至于那枚他原本要取的棋子,早已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等等!两位道友……等等!等等!”
苏枋不解地蹙了蹙眉,一贯的好脾气让他依旧维持着和颜悦色,开口道:“风道友莫不是还有什么事?”
“在下……在下……”风扬快速瞥了他一眼,随即视线落在锦凰脸上,面露羞涩,表情支吾,半晌后迟疑又焦急地道:“不知,敢……敢问道友是……是……?”
锦凰瞧着他的模样又是懒漫一笑,慵懒迷醉的姿态,潋滟不可方物。她道:“锦凰,锦绣山河的锦,凤凰于飞的凰。”
远处,见两人还在纠缠的苻璃心中又急又怒,疾声传音道:“锦儿,莫要再与他多言了!”
“是,师傅。”锦凰委屈地回他。再不理会风扬,和苏枋二人绕过他出了玲珑阁。
两人身后,风扬还迷醉在她的那抹笑里,嘴里傻傻地咕咕哝哝着低语,“锦绣山河的锦,凤凰于飞的凰……锦……凰……锦凰……锦凰!”过了半晌才猛地想起来,那位传说中尊者苻璃的亲传弟子不就是叫锦凰么?
他震惊地看向早已没了两人身影的洞口,心底又是激动又是忐忑。终于知道她的名字,不用去四处打听;然而自己与她的身份差距却是如此的悬殊……
锦凰二人出了玲珑阁,又行了一段路。
苏枋见她整个人混混沌沌,脚下步履凌乱。扫视了一圈不见有人后,就半蹲下身子将人背到了身后。
两人的情谊素来深厚,苏枋的心里是真的把锦凰当成了妹妹。平日里相处也是从来不讲这些虚礼。不过,现在他们是在碧荫洞,碧荫洞严禁男子出入,极重男女大防,他们还是注意些为好。
苏枋步履平稳,步速均匀,锦凰趴在他的肩头感觉自己就像是躺在了船舱里,随波晃悠,一颠又一颠,不知不觉眼皮又合了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嗓音温润柔和得仿佛天上的云絮,似乎是刻意压低了声线。
接着,锦凰就感觉自己被一股清润的木质清香所包裹,同时脸颊上传来痒痒的触感,就像是有根鸦羽在上面来回地搔动。
她忍不住微微掀开眼帘,只见入眼处尽是密密麻麻如水墨泼画一样的发丝垂在眼前。发丝的尽头是交叠得一丝不苟的蓝白色衣襟,以及光洁平滑的下颌。
感觉到她的动静,发丝的主人低下头来,揽在她腰背上的手掌拍了拍,柔声道:“放心,是为师……”
锦凰红唇嗫嚅了两下,微眯着眼低吟出两个字,“师傅……”
苻璃瞧着她困顿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脚下步履走得越发平稳。正要抬起头,就感觉到被揽着的小徒儿往自己怀里钻了钻,小半张脸都埋在自己胸口,动作孺慕而依偎。
一瞬间,他感觉整颗心都仿佛是浸泡在了泉水中,温热****。
两人身后,十丈远外的檐廊下,从玲珑阁匆匆追来的萧碧络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以为七年前在嘉峪城城主府里见到的,已经算是洗刷了自己对苻璃的认知和了解。
可是看到这一幕,她的心底仍是不可抑制地生出强烈的震颤来。
他说话的语气、从弟子背上接过锦凰时的动作,甚至是看向她的眼神都是那样的轻柔,仿佛初春时节玉横山上流淌下来的雪水。
萧碧络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该往别处想,锦凰是他的弟子,又是女孩儿,自然该疼宠些。
可是,一遍遍的自我说服仍旧压抑不住内心深处偷偷冒上来的一道声音。它在小声地反驳,告诉她不该是这样的!即便是师徒也不该如此!
正反两种思绪缠斗了半晌,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
萧碧络缓缓吁出一口气,胸口的郁结似乎舒缓了一些。她抬头又看了眼两人离去的方向,而后才转身折回玲珑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