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一片死寂。

白薇原以为老妈会在外面继续发泄情绪，她竖起耳朵细听，却什么也听不到。此刻的心情如同深夜看恐怖片，害怕又期待。害怕的是听到更多让自己难过的真相；可是真相又像吸铁石般吸引着她想去探寻更多。

被刑求折磨的卓帆、陷入仇恨里几近疯狂的警鲵在她眼前交替着出现，为什么她的身边总是有仇恨存在？

掩日的脸也在她眼前定格。她不禁想到，他是否也恨着她？因为她始终不能成为他倾心所恋的人，所以在灵界时，他才会那么冷淡与绝情吗？

白薇起身，窗外阳光晴好，她却感到彻骨的寒冷。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份冷冽中彻底崩溃，她开始低声抽泣——如同年少时，每每被母亲漠视后所做的那样。

“阿薇，你怎么哭了？”

高桂芬隐约听到门里的哭泣声，闯了进来。

抬起头，带着满面的泪水，视野模糊的白薇看到小姨，有着豁出去的冲动：“我知道你们都恨我！我都听到了！”

“你误会了。”高桂芬手足无措的走到床边，想了想到，“没有人恨你。刚才那些不过是一时激动说的气话……”

“不是气话。”高桂芝打断她道，“阿薇，既然你听到了，我也不想再瞒下去。我是恨你，因为你，我的族人才会死。”

“姐！”

“没关系，小姨，我早就知道了。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妈妈不喜欢我。我曾经一度怀疑，我是不是你的私生子过继给我妈的，所以，她才会一直漠视我。可是，我很失望的发现，这种假设是不存在的……”

“你如果不是我生的，也许我反而会很爱你，对你好。”

“那你为什么要生下我！”情绪激动的白薇对母亲咆哮起来。

“不是我要生下你，是我的族人需要我生下你！”高桂芝语调平淡的说道。

“姐姐，别说了！”

抱住几乎快坐不稳的白薇，高桂芬语带乞求。

“让她说，今天我们就说个清楚！什么叫你的族人需要你生下我，难道你嫁给我爸，就只是为了生孩子吗？你们之间一丁点感情都没有吗？！”

“白克定吗，”提到自己的丈夫，高桂芝停了下来，最终无视妹妹恳求的眼神，继续道，“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忘了，又怎么会和他有什么感情！我嫁给他，也不仅仅是为了生孩子这么简单。要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来，我就必须嫁给他！你明白吗，我恨你并不仅仅因为我的族人为你而死；还因为，为了让你顺利转生，我放弃了自己的爱情。我以为这样，就可以保全我的亲情，结果，我什么都没剩。若换成是你，你不恨吗？！”

“为什么？”听完母亲的话，白薇如坠冰窖，寒冷使她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妈，你说的话我听不懂。为什么要生下我，就必须要嫁给我爸？”

“别说了，别说了。姐，我求你别再说了；阿薇，小姨求求你，你也别再问了。”

感受到她的绝望，高桂芬紧拥住白薇，乞求这对母女不要再这样互相折磨下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说清楚，我会更受不了。”白薇抱歉的对小姨道。

高桂芝在床前坐下，道：“你既然能从嬴政那里得到灭魂剑，我相信，你多多少少都知道自己的前世是谁，来自何处。既如此，我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那就说实话，全说出来。我受得了。”

听到女儿的话语里透出绝望，高桂芝突然有了不忍。那些过往在嘴边徘徊，最终却化做一声叹：“哎，算了。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有意思。”白薇伸手拉住欲起身离开的母亲，决然道，“既然都开了头，不说完怎么行！”

高桂芝犹豫着看向妹妹。

“阿薇，如果你坚持要听，就让我替你妈妈说吧。”高桂芬开口道。她怕姐姐再说下去，又会说出什么刺激性的话来。

“不，让我妈说。我只想听她亲口告诉我一切。”

高桂芝从白薇的固执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果然是自己的女儿，无论她的前世是谁，这一生，她的脾气、个性始终是传自于她。

“女娲的神将想要转生为人，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做到的。必须有符合条件的父母，才能将他们带到这个世上，否则神将们就会中途夭折，无法活着长大。

而你作为西月的转世，你的父母就必须符合两个条件：

第一，

你的父母至少得有一个出自历代侍奉女娲的高氏部族；

第二，

你的父母一个五行都得属金，一个五行都得属火。

我和白克定因为完全符合这两个条件，才会结为夫妻。我嫁给他，不为别的，只为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来。”

高桂芝尽可能的用不带任何情感的口吻来叙述这段曾让她痛彻心扉的过去。

白薇没有想到自己的出生有着这样的背景，可是没有感情的婚姻就是母亲仇视她的缘由吗：“你刚刚说，为了我的出生，你放弃了什么？”

“那已经不重要了。”

想到刚才自己说漏嘴的感情，高桂芝不想再提。

“我想听！你不肯提的才是最重要的！”白薇坚持道。

高桂芝也坚持自己的想法：“我说了，那不重要！”

“阿薇，别再问了。”

再继续下去，受伤的就不再只是白薇一个人了。高桂芬清楚，姐姐不想提的，是心里的一道疤，若坚持揭开，只会鲜血淋漓。

“我爸，也是你们的族人吗？”

白薇换了话题。一直以来，她都想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她的母亲从来不提他，也不许她问。现在，话已至此，她仍然想要从母亲嘴里，拼出父亲的样子。

“他不是。”高桂芬代替姐姐答道，她知道白薇一直对自己的父亲充满好奇。既然话都说开了，就把有关她父亲的一切都告诉她吧——虽然她们对他也所知甚少。

“他是外族人。从女娲托付我们部族，说你会在族内降生那天开始，数千年来，寨子里的孩子总是没有符合条件的，直到姐姐出生。她的五行全部属火，可是却一直没有符合条件的男子出生。我们原以为，这一次，也不会有将你带到世上的可能。谁知，某天，我在山上遇到了迷路的白克定，我把他带回了寨子。而后，我们发现，他的五行就全部属金。所以，我们想方设法，让他答应留下并娶姐姐为妻。”

“就这样？你们就让两个素未谋面的人结为了夫妻？！”

白薇满是惊异。原以为，即使没有爱情，父母之间也应该是青梅竹马，有些许感情基础的。原来一切竟是如此荒唐可笑。

高桂枝没有说话。她当初也觉着可笑，可是她不也接受了吗！

高桂芬带着歉意看向姐姐，道：“是，很荒唐。我们对你父亲并不了解，我们只是需要一个来自女娲身边的神将，那是我们部族的荣耀。所以，你的父母是被逼着结合的。”

“你们连我爸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对我们来说，那不重要。如果觉得他不好，生下你之后，我们甚至会赶他走。”

重要的只有西月的转生。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重要，包括所谓的幸福或情感。

“别说了。”高桂芝沉声道。

那年的痛重新涌上心头。那场婚姻，让她感觉到自己不像是人，倒像是被拉出来配种的阿猫阿狗，毫无尊严可言。

怎么能不恨！为了族人，她忍下所有；可是族人却因她忍辱而生的孩子被屠杀殆尽；白薇的出生成了一个可笑的悖论。每次看到白薇，她都觉得那是命运在嘲笑她的牺牲是如此不值！

白薇看向母亲，她突然理解了母亲对她的仇视。若换成是她，恐怕她也无法以平常心对待一个夺去她所有尊严与亲人的孩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