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可卿也是最近才得知的,在亲眼见过若枚之后,她便知道之前自己所有的推断都是正确的。因为在那个女子揭开面纱的瞬间,她明显看到一张充满着异域风情的脸,而其轮廓,更是和弄玉有着许多的相像。
方可卿一直都无法忘记那个在‘辞醉’琴上手指翻飞的女孩,如果不是她的话,自己也许就不会学琴,也不会在后来的日子里得到那么多的慰藉。
虽然在调查得知轻容就是那个慕容醉安放在府里的眼线之后,她很容易地就顺藤摸瓜地找出凝翠楼中的若枚也是慕容醉的人。
时隔这么多年,造化弄人,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也不可知。
这位昔日北疆皇室的小公主,却不知因为怎样的机缘巧合,和当今天朝的王爷走在了一路。但是,只要活着,总能够解决问题。方可卿想着,等到此间事了,就立即告知弄玉他们的身份,剩下的交给他们去解决。
却没有发现,自己终究是太过将一颗心全部系在宁辰风的身上,而忽略了许多的东西。她也没有想到,弄玉竟然还有这么强大的势力,可以闹出这样的事情。
但是,看着那寒光闪闪的匕首,她知道,如果自己不阻挡的话,那么一定会留下刻骨的悔恨。
满院的人都因为她的这句话将目光齐齐地望向她。就连宁辰风她也还没来得及告诉。
“弄玉,她是你一直在寻找的妹妹。”方可卿再次陈述道,对着一脸不可置信的弄玉。
“你是熏儿?”弄玉有些迟疑地问道。
听到那久违的名字,若枚的身体猛然一阵。将这变化尽收眼底的弄玉这才相信方可卿所说的不假,他的面容之上慢慢地浮现出一抹欢喜的神色,并逐渐地蔓延开去。刚刚还有些茫然的眼睛里,现在全部都是浓的化不开的温柔。
“哥哥!”匕首落在地上,发出钝钝地响声。而女子的面纱也终于被揭开,露出一张异域风情的脸。在她左脸的侧面,有一颗朱砂痣,格外显眼。
“真的是你,熏儿,我终于找到你了。”弄玉惊喜地说。
现在他终于可以明白,当初在凝翠楼见到这位年轻的老板娘的时候,一向不近女色的他为什么也会不自觉地被吸引。那时候他和宁辰风都以为是爱情,现在终于知道那应该是来自血脉之间的羁绊,血浓于水,虽然彼此不知晓对方的名字和身份,但却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然而重逢的欢喜还来不及蔓延,每个人又重新陷入到了悲伤之中。慕容醉此刻已经完全不想理会身外的事情,他的眼中只有那个女子,月湄的脸上仍然挂着最后的那抹绚烂至极的笑容,这个女子,至死,都要留给这个世界最美的一面。
慕容醉缓缓抱着月湄站起。而王府的护卫们见到王爷终于有所动作,也在这个时候围了上来,慕容醉有些无力地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随着月湄生命的消逝,每个人都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去消化,动手已经成为了最最没有必要的事情。
和月湄想的一样,她用自己的生命,用对峙的双方都在乎的鲜血,让一场硝烟消失于无形。
然而就在秦王想要抱着月湄的尸体离开的时候,弄玉却突然站起来出声阻止:“将湄儿还给我们。”
“你有什么资格要走她?是你害死了她。”慕容醉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他竟然连安静地想念一下这个女子都做不到。因此也只能立即质问道。
“害死湄儿的也有你一份,你同样没有资格。”弄玉却不知道为了什么,一定要坚持道。宁辰风的脸上浮上些许的迷茫,按照弄玉的性格,刚刚发生了这样的大悲大喜,的确不该在这样的事情上有所纠结。
那么应该是有一定原因的。
于是他站出来说:“我最有资格带走她。”
慕容醉的瞳孔迅速地收缩着,看得出来,如果坚持要他放弃怀抱中的女子的话,他一定不惜杀掉所有人。若枚看到再次剑拔弩张的情形,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款款地起身,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弄玉,然后站到了慕容醉的身后。
在对峙形成之前,方可卿站到了所有人中间。
“王爷,相信我,辰风带走月湄会是最好的选择。”为了避免秦王突然动怒,方可卿马上说道:“辰风可以给月湄一场风光的葬礼,一个体面的名分,还有,她的孩子,一个正式的身份。你不能。”
慕容醉几乎是颓丧地发现,这个女子所说的话是真的。就算自己现在带走湄儿,也无法给她一个名分。
他倾尽一生所维护的就是天朝的至高无上,如今这至高无上让他无力带走自己的爱人。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岁一般,他小心翼翼地将怀抱中的女子交给宁辰风,然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地转身走向内室。
在他身旁的若枚,回头看了看刚刚相认的哥哥弄玉,终究还是狠了狠心,转身追着秦王而去。
“若枚,和他们走吧。”慕容醉并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很轻的声音,却让若枚一下子就顿住了脚步。十多年来,只要是这个男子的要求,她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不”字。而眼下,虽然心里挣扎着一定要跟着这个男子离开,但是身体却已经先做了决定,停了下来。
她终究是即使在最后的时间,也无法陪在他的身边。在原地踌躇了片刻,若枚终究是转身,在弄玉的期待之下回到了他的身边。
夜凉如水,月亮似乎带着恒久清冷的光漠然地注视着大地上的一切。一行人一路无言地回到宁府,而弄玉,也终于知晓当年和自己走散而险些失去性命的妹妹是被慕容醉所救。当真是造化弄人,原本是刻骨的仇人,如今却又成了救命恩人,恩恩怨怨,倒真的是说不清了。
如今再加上一个湄儿,就更加无法判断了。
他们唯一知道的是,湄儿的血已经让一切仇恨都画上了句点。
“可卿,我爱你。”劫后余生,自当庆幸,宁辰风在女子的耳旁轻轻地说。这一句,似乎比过去的所有都要圆满。
月湄的葬礼办得十分盛大,任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妖艳耀眼的女子竟然会因为一场重病香消玉殒。宁辰风就如自己承诺的一样,给了月湄体面的名分,而葬礼的排场甚至超出了当初迎娶方可卿的时候,令整个苏州城为之震撼。
慕容醉,终于看到了那个他的亲生孩子——宁慕辰。小家伙被抱在方可卿的怀里,对于四周发生的一切似乎根本没有任何明了,安静地睁着大眼睛看着一切的进行。不时还对出现在身边的人笑上一笑。
他的嘴,像极了月湄。
慕容醉注视着这一幕,转过头对仍旧习惯性地跟在自己身旁的若枚低低地说了句:“我们,都留在这里吧。”
同样,也有很多事情在悄然地改变着,还不被很多人察觉。
宁家的商行似乎发展得更加昌盛了,而不少关卡竟然也都亮起了绿灯。这一切自然是秦王和方可卿定下的那个约定仍然具有效力。
一年之后,在宁府之中,一个刚刚会走路的小男孩正在院子里一拐一拐地追着面前的小球,一不小心又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有高大的黑衣男子弯下身,将那男孩温柔地抱起,刮了刮鼻子说:“痛不痛?”
“你不要太宠着他,学走路哪有不磕磕碰碰的?”有白衣男子在树上悠闲地说。
“又不是你儿子。”黑衣男子呲之以鼻。
“湄儿可说了,这孩子是我的。”白衣男子翻身而下,冲着小家伙一招手,“来,儿子,叫声爹。”
“爹。”甜甜的声音,让黑衣男子的额头忍不住冒起青筋。这一黑一白,正是秦王和宁辰风。一年之约不知不觉已经过去,方可卿成功地让秦王看到发展商业的成效,而身为宁家商行的部分资产投入者,这位无赖王爷,却也赖在了宁府之中。
因为除了眼前这个小家伙之外,还有一个他同样牵挂的人也在这里。
他的目光忍不住地飘向院子里的一处角落,那里,房门半掩,盯了半天,也没有看到有丝毫的变化,心里便忍不住又沉了下去。
“可卿,你回来了。”宁辰风刚要继续还嘴,却看见一抹清淡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只是十几米的距离,他却连忙用了轻功,只两个喘息的瞬间,就将那女子揽入自己怀中,眼角眉梢尽是宠溺的笑意:“商会的事情,累了吗?”
现在在这江浙之地恐怕已经没有人不知道方可卿的名字,在一年的时间之内迅速地将江浙之地的大小商行结成联盟,形成商会。由她所担任会长的商会不但有着能够和朝廷谈判的权力,更扶持了许多新生的小产业。
以这样的形式,江浙之地的商业发展得如火如荼,百姓们也因此生活富足,在所有人眼里,这个女子无疑是救世主一样的化身。
而眼下,这个绝世的女子,狭长的眼眸里再也没有一丝淡薄的痕迹,她顺从自己依偎在高大男子的怀中,笑靥如花:“不累。”
听到回答,宁辰风吻了吻对方的额头:“那就好,否则我还担心累坏我的儿子呢。”说完,一面小心低抚摸着方可卿微微隆起的小腹,一面还不忘炫耀一样地看了眼秦王。
秦王顿时感觉到一阵头痛,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慢慢地沦落到了这个地步,往日的威严完全不见。不过这也是怪自己,自作孽不可活,如果当年能够将眼界放得更宽,也许就不会引出一系列的事情。
他所爱的那个女子,也不会仍旧沉睡。
月湄最终还是被救了回来,或者说,那女子原本就没有死。在弄玉冲上去为她把脉的瞬间,女子的手指在弄玉的胳膊上轻轻地画着,是他们以前习惯背着宁辰风交流的时候用的符号。
而她所要传达的意思是:不管自己是否会死,都要宣布自己会死。弄玉明白,可能只有这种方式,湄儿才真的可以和慕容醉毫无瓜葛地过完一生。所以在把脉之后,他毫不犹豫地宣布月湄没有救了。而且,偷偷地将一根银针插入女子的身体,暂时地封住了她的呼吸。
但是月湄伤重确实也是事实,在宁辰风最后坚持地要回了月湄的“尸体”之后,弄玉才开始为其诊治。由于当时刺向慕容醉的银针悉数被月湄接了下来,虽然位置已经有了偏移,但还是有两根扎入到了人体的重要穴位之中。
所以她一直昏睡不醒。
一年来,弄玉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方式都是没能让那个妩媚的女子醒过来。而因为那个孩子的原因赖在宁府之中的慕容醉也很快就发现了这个秘密。月湄最终想要放慕容醉自由,却不知道自己还是锁住了他。
寒梅树下,望着被孩子折腾来折腾去的慕容醉,方可卿笑得很是开心,她偷偷地凑近宁辰风的耳边,轻声说:“昨日我弹琴,那首《无风起相思》,湄儿的眼角,分明有泪。”
宁辰风先是一愣,旋即笑了,抱紧怀中的佳人。他终于等到她眉角弯弯,佳人在怀。但有些人的路,明显还要更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