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斥责罢金熙,再瞧金子音,嚯,眼泪转眼圈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指桑骂槐也能给这位大姑奶奶骂哭了?难道这是请回来一位老佛爷,说也说不得动也动不得,只能放家里供着?
好在大太太和金熙都知道,老太太方才那怒气不过是装出来的。若金子音还是委委屈屈的流眼泪,只怕老太太就会真的怒了。
大太太连忙低声呵斥金子音:“擦了你的眼泪!整天这一副受气模样给谁看呢?动不动就淌猫尿,怪不得李家那么喜欢欺负你!”
老太太疲惫了一般摆了摆手,不许大太太再多说。子音这丫头既不像六丫头,甚至连三丫头都不如。三丫头也是个受不得委屈的,可那个至少受气的时候能反抗啊。
眼前这个却像个纸糊的,也不管是窝儿里还是窝儿外头,动不动就一泡眼泪。她怎么就想不到,家里人不过是心疼她,自然不愿再多说什么,眼泪有时候还管用;可家外头的一瞧着她软和,免不了立刻就蹬鼻子上脸了,不欺负她又欺负谁去?她娘说的可对着呢。
不想即便制止了大太太,堂屋里一片安静再无斥责声,金子音却哭得越来越厉害了,本来还是无声啜泣,后来竟变成了哽咽难忍。
大太太本不想当着老太太的面儿发脾气。可是她要是再不吭声,老太太不定何时就会蹦起来……无声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一个是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一个是越哭越上瘾,大太太终于忍不住了,怒喝道:“你哭得什么劲!我还没死呢!”
这是老太太常说的话,如今被大太太学了去,倒省得老太太张嘴就是这么一句。金子音哪里见过她娘这么大的火气,被吓得立刻将哭声噎在了嗓子眼儿,脸色也涨得通红。
“大姐姐有什么伤心事或是为难之处,说出来不好么?祖母和大伯年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不好说的?要不我回避一下,大姐姐跟祖母和大伯娘说说好不好?”
金熙其实本来想说,你要是不愿说,你就忍着些哭都别哭,回到自己房里捂上被子哭死也没人管你,何苦在这儿令大家都跟着闹心。这当着众人流眼泪的毛病可不好,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日子久了岂不是惹人厌恶。
若叫她说,这金子音就是个有公主病的小白花,整天柔弱得不得了,屁大点儿小事儿都受不住,仿佛不哭几声就对不住那颗多愁善感、容易受伤的小小心灵。她甚至纳闷儿了,这丫头是如何长大的呢,真是不容易……
金熙的一句“你有什么伤心事”,又触动了金子音,被她娘呵斥后、强忍了一会儿的眼泪又不由淌了下来,呜咽了两声终于开了口:“是周凌坤,他、他一直都还在四处相亲呢,说是马上就要和一个二十二岁的老姑娘定、定亲了。”
金熙顿时愕然。这位大姐是什么逻辑?她都二十四五了,又是离过婚的,怎么反倒说人家是二十二岁的老姑娘?难道她以为她要比那二十二岁的黄花姑娘强,根本就想不通周凌坤为何舍弃她、倒就个差的?
老太太也一样怒极反笑,笑罢后甚至有些失望了。就这么个烂泥糊不上墙的丫头,金家又不是养不起闲人,不如就养她一辈子吧。本来为了她往后的几十年日子别孤单寂寞,还鼓励她学着年轻姑娘们自由恋爱去,结果还不够丢人显眼的!
只有大太太黑着脸骂起了那个周凌坤:“这小子也太过分了吧?这种吃着碗里得看着锅里的事儿,也亏他做得出来!”
金熙想了半天,只想寻找两句比较合适的劝说话语。想了半晌后终于艰难的开了口:“大伯娘消消气吧。姓周的那种人,早早暴露原形儿不是挺好么。”
当初为了替金子音向李家讨个公道,大爷金文杰和大少爷金予豪可没少受累,前前后后跑上海就跑了三次。比起那件事儿来,这周凌坤只是个小小不言的,难道还好再叫这个那个去给要说法儿去?不如忍了算了。
若金子音真是个争气的,错肯定在周凌坤那一边,别说大太太和老太太不能饶他,就连金熙也不能束手旁观。如今看来,又哪里都是那一个人的错儿?守着这么个莫名其妙委屈掉泪的爱哭包,就算好人也给烦坏了,谁还敢把她娶回家去。
何况要说法又哪里是那么好要的。金子音这种离了一次婚的,哪里还能再被损坏一次名声。不说别的,只说一旦将谈了十来个月的恋爱又被甩了这事儿捅出去,金子音也不要活人了。
可金子音却似乎没想到,就连一贯强硬的六妹妹怎么也认怂了?她被那周凌坤如此欺辱,金家人不是该义愤填膺的么?尤其是六妹妹,不该是使出拳脚教训那周凌坤一通的么?
金熙瞧出来金子音满眼的错愕和不敢相信,不禁叹气摇头。这金子音自己是个软蛋,却整天指望别人给她出气,这不是唯恐别人的天下不乱么。也不知这么个只知叫人操心、自己却坐享其成的丫头,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这些臭毛病。
谁该她的啊!金熙愤愤地想着,又想起自己前些天决定少管闲事的决定,立刻站起来向老太太和大太太告辞。
既然芳疗馆已经提上了正式议程,又经得了老太太的初步同意,她也不再瞒着掖着,只说到了给丫头们上课的时间了。再说了,她可还是个小姑娘呢……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儿,还是少听为好。
老太太心里明白,这是子音那个不争气的把六丫头气着了。便紧着摆手叫她赶紧走:“你就是不说走,我也该撵你了。你才几岁啊,这些事儿本就不该叫你听见。”
有了老太太这话儿,大太太和金子音娘儿俩也不好再说什么,就连不快也不敢表露在脸上,大太太还附和了两句你只管去忙你的吧……金熙便匆忙又跟大太太和金子音告了少陪,逃也似的离开老太太的院子。
其实春分那几个哪里还用上什么课。从第一天给几个丫头上课起至今,已经两年了,金熙懂的芳香疗法又不大多,还有许多种是不适合这个世道用的比如芳香开背,那三个小丫头自然早都出了师。
如今也不过是金熙给她们准备了些必须的用品,比如香薰灯和无香蜡烛,又备了几种精油和花水,灌了两瓶荷荷巴基底油,叫她们每天晚上闲来无事就练上一练学过的东西。
又嘱咐她们,等芳疗馆正式开业时,一定要把芳疗配方烂记于心,不拿着本子也能立刻想得起来配比才好,“若等客人进了门,跟你说了她的需求,你还要拿着本子现翻,那可无异于赶人离开呢。”
其实金熙也明白,芳疗馆和她所能提供给这三个小丫头的路,这三个比她珍惜得多。就算没有芳疗馆,她还有花圃,有和金予辰合作的烤肉馆儿和茶楼,有蕴芳日化厂的分红,而那三个若是不走芳疗师的路子,就只能继续做伺候人的佣人。
因此不用她如何嘱咐,那三个可是一个比一个的玩儿命。金熙偶尔半夜起夜,还能瞧见厢房里亮着灯,无疑是小丫头们又在挑灯夜读。
她有时也会心血来潮,便自己假装客人,喊着春分或另外两个来给她做个面部护理,或是在热水盆里滴上几滴精油泡泡脚,再叫丫头们给她按按足底的穴位。
这不才回了含香馆,她又带着小丫头们进了书房、玩儿起了那个游戏。假装她是推门而入的客人,先是来回的不停打量三个丫头,随即就指了脸色涨红的薰紫:“就是你了,我这几天总在大日头下头走来走去的,脸上又热又痒,赶紧给我弄个好方子治治。”
“若是给我治好了,小费少不了你的!”说完这话,金熙忍不住大笑起来。这哪里是来做芳疗来了,倒像那些去按摩房洗头房叫小姐的混账男人!
薰紫以为自家姑娘在笑话她的薄面皮,连忙照着姑娘教的、深吸了几口气调整状态,鞠着躬说道:“女士您好,我叫薰紫,愿意为您效劳。您看您是不是先躺下,我先服侍着您洗个脸吧?”
金熙忙停止大笑,脱了鞋平躺到窗边那张榻上。这个榻冒充美容床还挺合适,头部恰巧有个卷沿儿,高矮也挺好。坐在卷沿后头的人伸手操作起来也很方便,倒省得她为了调教这几个丫头,专门定制一张床了。
“等洗完了脸,我给您用荷荷巴油和洋甘菊、天竺葵精油配个复方精油按摩一下,再用新鲜软奶酪加些牛奶、加一两滴薰衣草精油做个面膜可好?”薰紫询问金熙。
这不是询问假客人,而是询问自家姑娘呢,金熙微笑着点头应了声,说这个太好了。
她这几天确实晒得不善。别看薰紫这丫头腼腆,心里可有数儿了,方才给她说的这两样儿,刚刚合适做晒后修复。只可惜软奶酪的成本太高了,不敢给客人用,金熙打算等芳疗馆正式开业了,就自制些酸奶来做面膜用,又好用又实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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