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熙来了金家之后,与金予辰并无多少交集。可她跟二太太与金子琳娘儿俩发生过几次冲突,金予辰再见她也从来不曾埋怨。看向她的目光,虽说并无亲密,却依旧很清亮。
这是个好人啊。再换句话说,就算不是个好人、还日日帮着二太太欺负她,她就能眼睁睁看着他走上死路一条么?那死路并不是他自己的啊,他拉上了整个金家垫背,甚至还有孙樱娘肚里的那个孩子……
“大烟?!”韩素芬大惊失色,手里才端起的茶盏哐啷一声坠落在地,立刻摔得粉碎。烟馆鸦片馆她听不懂,大烟是什么她却是从小就听祖母讲过的!
金熙这会儿也来不及和二嫂讨论什么大烟不大烟了,高声喊来个小丫头先把地扫了要紧。扶着二嫂站起身、将那块满是碎瓷的地让了出来,而韩素芬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随金熙扶她拉她扯她,毫无感觉。
两个小丫头战战兢兢扫了地,又蹲下细细检查了还有没有更细碎的瓷茬儿,用抹布来回擦了两遍,这才躬身退了出去。外头低低的细语随即响了起来,像是有人询问这屋里到底怎么了,不是二少奶奶和六姑娘挺谈得来么,为何又摔上了……
金熙也不想管这些小事,眼下还有大事没理出头绪呢!再扶着二嫂重新坐下,想与她好好商议下接下来怎么办,韩素芬却猛然靠在沙发上,双手捂脸,低声的呜咽起来。
也不怪二嫂,就连她都想哭了。这是个什么世道!怎么好好的人,说抽上大烟就抽上了?!唉,等二嫂哭够了再说吧,金熙低头坐着,先想想怎么给金予辰戒烟要紧。
韩素芬哭够了,眼睛闪闪发亮,金熙知道那不过是眼泪的缘故,绝不是别的什么。却见韩素芬站起来:“小熙,陪我去老太太那里吧。老太太年纪大见多识广,必会想出好主意来。先帮你二哥将烟戒了再说……”
“二嫂,正是晚饭点儿……”金熙才一说出这话,却觉得不合时宜,蓦然住了口。单为老太太一时的好好用饭着想,听起来像是没错儿,可哪件事儿大哪件事儿小总该分个主次不是。
韩素芬却点了点头:“你说的是。咱们再着急,也不急在这一时,一顿饭工夫还能耽误戒烟么,你二哥又没在家。要不这样,我洗洗脸整整妆容,咱们俩过去服侍老太太用饭。”
说是服侍老太太用饭,其实也不过是帮着搛些老太太爱吃的。并不像金熙曾经听说过的或者书里看来的那样,像个奴才似的站上一顿饭忙活上一顿饭。瞧二嫂眼下这样子,应该还能受得住,去就去吧,金熙点头应了。
哭过后就能立刻冷静下来,真难得的性子。金予辰放着这么个好老婆不知道珍惜,抽什么大烟!这是金予辰没立在她金熙跟前啊,否则她真想一个大嘴巴招呼过去,再将这二哥臭骂一通。
可那家伙虽说读书读得有些呆,过去金家的各式冷餐会也没少办,金熙没少见到他与别的少爷们谈笑风生,根本不像个毫无见识的米虫富少爷啊。韩素芬这个女子都知道大烟的厉害,他能不知道么?再或者是被人勾引着蒙骗了?
金熙虽这么想,两人一路上却不敢多聊。俗话说隔墙有耳,金家的佣人们良莠不齐,再被传扬得哪家都知道了,金家的脸面往哪里放?老太太可是好体面的。
到了老太太那里,正巧喜贵儿进来传话,说是二爷有应酬、不回来用晚饭了,晚些时候才回来。从打佟氏回了娘家,金文清只要回来得早,都会来陪老太太一起吃饭,若不回来也会遣人告诉一声、省得老太太等他,还真是个孝子,金熙暗笑。
不是孝子的话,能被老太太几句话吓唬住,多少年都不敢接她娘回来么,金熙笑过之后又撇了撇嘴。
“你们陪着我坐下吃饭就好,夹菜盛汤有秋桂呢。” 老太太执意不叫金熙和韩素芬伺候,唤她俩赶紧坐下。心里却知道这姑嫂二人一同过来,肯定是有事要与她商量,怕就是为了予辰那日日晚归吧。
祖孙三人用得都不多。老太太觉得自己老了、吃不动也就罢了,这两个年纪轻轻的为何不多吃些?心里更是泛起了嘀咕。回到堂屋,接过茶来漱了口,老太太眯着眼看了看金熙又看看孙媳韩素芬:“有事儿和祖母说?你们俩谁先说啊?”
不管谁先说,事儿都是同一件事儿。若叫韩素芬先说吧,抽大烟什么的又是猜测,再惹得老太太不快可不好。金熙给二嫂使了个眼色,又不客气的把佣人全打发了出去,她自己就斟酌着用词说起来。
韩素芬虽说很感激金熙这么做,可是这会儿顾不得那些了。金熙时不时说几句,她又补充着,两人这里一唱一和的,把老太太惊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老太太当年年岁小、一直以为她娘家爹就是犯了什么沉疴旧疾,才那般在病榻上缠绵了几年,为了治病又把家底儿淘腾得几近干净。后来她强行越过继母当了家,和外头打交道打得多了,才知道原来她爹是抽上了大烟……
戒烟的法子不是没打听出来,只有强绑了人最管用。可是她爹抽得年头久,身子骨儿早就糟透了,再绑了他强行叫他戒烟,没等戒掉命就没了,也只好随他去。
因此听金熙和韩素芬两人学说着予辰的模样,还有那股奇特的香气,老太太心里明镜儿一样。可面上又不能乱了阵脚,再叫这两个孩子见了、觉得予辰没救了,那可就坏了。
老太太这么琢磨着,虽是心惊肉跳,脸上却不动声色,只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说得基本上没跑儿了,予辰这孩子,真是抽上大烟了没错儿啊。虽说他抽的时间不长,戒起来还算容易,找个屋子关上几天就得。可这又是打哪里沾染的坏习气?”
金熙韩素芬虽说之前心里有些谱儿,也不过是猜测,如今听老太太这么肯定金予辰是抽上了,心头又是一沉。倒是韩素芬又说了几句话,将老太太和金熙皆气了个倒仰,“我也问过二少爷,早出晚归都去哪里了。他说他去了佟家……”
言之意下是在佟家沾染上的?前些日子佟家的两位舅爷来接二太太,瞧着不像烟鬼的模样啊。难不成是为了报复金家如此对待佟氏,先从金予辰身上下了手?老太太简直有些气急败坏,只想马上就去佟家要个说法去。
金熙忍住气愤又琢磨了片刻,赶紧安抚住老太太,摇头道:“咱们如今还不知道我二哥那所谓去了佟家的话、到底是说辞还是真话呢。佟家的舅爷们对自己亲外甥如何能这般下黑手?这说不过去。”
“不如今天不管多晚,咱们都等我二哥回来,立刻拉住他问个清楚再说。若真是抽上了,就赶紧把他送我地里戒烟去。那边足够背静,省得动静过大叫外人儿听了不好。”
“我表哥们和另几个孩子都机灵不说,身上还有功夫,既能看住他不叫他跑出来,又能任他说破嘴皮子也不放他出来、叫他找烟抽去,这么着有个十天半个月,应该就戒得差不多。”
“等他正经戒了烟,能好好说话了,再问他是打哪里染来的也不迟。不管是哪里,该撕破脸面报官还是该砸烂烧光,咱们再做决定。”
老太太这两年早就看出来了,这孩子是个心思足够的,只是有时忍不住臭脾气。可那十来年在土匪窝子里生活的烙印,哪里那么好轻易改去?因此一直想给她板板,又一直忍了。
现如今听了金熙那‘撕破脸面、砸烂烧光’的话,老太太却觉得分外的贴心快慰——这家里还真该有这么个快意恩仇的孩子呢!否则都忪头日脑的,早晚有一天得败了家。
韩素芬心里暗道,这小姑子不还是个小孩儿么?怎么心思如此敏捷机灵?这戒烟的路数定得真好,一点也没顾此失彼不说,更没有半点不足。她长叹了口气,心里的不安终于找到了着落点,之前她还以为天要塌了呢。
时间一点点消逝。韩素芬与金熙陪着老太太就这么坐着,聊着些家长里短,好像早忘了激流暗涌。等二少爷金予辰进了金家大门,老太太堂屋里的大座钟早都敲过了十点。
金予辰没想到,老太太屋里的秋桂竟在门房里坐着等他。见他回来了,就笑吟吟迎上,说是老太太有请。他轻笑了一声,是素芬忍不住了、去告状了吧?!去就去,谁怕谁啊。
到了老太太堂屋里给老太太请了安,金予辰扶住韩素芬的肩膀轻揽她:“天都这么晚了,就别打搅祖母了,叫祖母赶紧歇下!”
韩素芬又闻见了那股令她作呕的香甜。她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赶紧换了神色看向老太太。老太太招手喊金予辰:“先别急着走,到祖母这里来。”
金予辰不知道祖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几步走到罗汉床跟前儿。只见老太太深深吸了口气,立刻脸色大变,从罗汉床上蹦起来就给了他一个嘎嘣脆的大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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