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坐在马车里的我感觉到难以名状的压抑,怀里的花小月仰着头睁着大大的眼睛道,“娘亲……我们是去哪?”
我紧搂小月,心中更是一片恐慌,这个孩子在我肚中不到半年便挣破羊水而出,刚一落地不哭不闹也不像新生儿紧闭双眼,他刚刚被我抱在怀中的第一句话便是,“景景娘亲……”
小月长得很像一个人,我忘记了那个人的长相,但却清楚记得他的声音。
我告诉筠之说小月会说话,每当此时他的手指会轻轻捋开我额头的碎发,“景景你太累了……”紧接着他皱起好看的眉眼,雪白的皮肤雪亮得有些晃眼,我的意识又会混沌起来,在我记忆中,花姬是象牙色的肌肤,洁白如璧,而那个记忆中远去的人,名字我似乎也忘却了,他的肌肤是淬玉的白,如瓷一般细滑完美毫无瑕疵,有些时候还会透着无血色的透明。
花筠之说小月根本不会说话的,我大概是幻听了,紧接着道,“你瘫在床上一年之久,脑子里的思维和身体一样,慢慢调理才能够理清的。”
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冷战,怀里的小月仍然可爱无害地望着我,“景景娘亲,我饿了……”
刚出生的婴儿是没有牙的,他粉红的牙床上却生着一排整齐的小牙。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拿起我身旁的葡萄放入唇中,不知是不是看错,他那张可爱的脸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嚼咽葡萄的动作竟是十分优雅,极像一个人。
我神色恐怖地推开怀中的孩子,身旁的夏七低下了头,捏着他圆圆的脸蛋道,“这孩子好可爱,虽然脸上肉多,但下颌线确是完美漂亮,以后绝对长成一位翩翩玉公子。”
我黑了脸,“这么小就能摸出下颌线。”
夏七却道,“那当然,刚出生的小孩子是他以后相貌的模子,传说中骨仙和诱仙都是绝色之人,出生时也是被天界相过脸的。”
我忽然惊呼一声,看着怀中的孩子的身体逐渐变形,最后居然蜕化成透明的灵体。
夏七奇怪道,“少主你怎么了?小月在这啊?”言罢,靠近我,用下巴指了指她怀中的孩子。我感觉一阵眩晕,定睛一看,夏七的怀中果然有一个安睡可爱的小婴儿,双眼紧闭,脸庞粉红,和正常的婴儿所差无几。
莫非那一切都是我臆想的?我嘴唇发白,站起身来颤了颤,这时马车恰好到站,骤然一停,我由于身体惯性向前倾去,赶紧抓住一旁的扶杆,踉踉跄跄地走了下去。
夏七腾出一只手来扶我,“少主你真的太累了,当初失足浸入污潭时浸坏了身体,脑筋也不像以前那么清明了……”
我抱住头,向前颤着走了几步,忽然看到一身花色身影。
我一脸错愕,对身旁的夏七道,“我有一些事,你待在这里等我一下……”然后小步跟着踱了上去。
那人进入一幢红楼,穿过几间厢房,最终上了二楼的勾栏阁。
我大惊,又怕自己不小心出声被他发现,在他进入勾栏阁时躲在转弯处的墙角里,门“吱哑”一声合了上去,我屏着气,十分小心得踱了过去。
勾栏阁灯火通明,朦胧油窗纸影影绰绰印出两个人影。
以前梦潇和我回雾郡路过这里,她向我提及这红楼是这小地方有名的青楼。想到这里,我心里“咯噔”了一声,透着微敞的门缝望了过去。
门里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还有女子的调笑声门缝太小,烛光阑珊,里面的景象我实在看不清明,正在着急焦虑间,里面的女子说道,“筠之,你说什么时候甩了那云知景?”
男子笑道,“你小声点,她这几日路经这里,要是在外偷听怎办?”
那女子娇笑道,“筠之你又怎会操心,没有包票的买卖你从来不做,那云知景都被你用‘魂蛊’迷住了心智,现在神智都不分明了,即使偷听到又如何?”
花筠之,花姬?我沉了脸,继续听了下去。
后来那对男女开始调情蜜语,花姬果然是个人才,这种时候说出来的情话也是分外讲究,富含诗意,动不动便出口什么“意兴阑珊”,“春红云深”“为伊憔悴”……种种风雅情话,房内的女子也是银铃一般“咯咯”直笑,与他推搡间打情骂俏。后来我耳朵终于听得疲乏之时,忽然听到某种微妙细碎的声音。我脑筋竟开始通畅起来,想起了前世唐代杜某某诗史的某句立秋雨院的好诗,“解衣开北户,高枕对南楼”,我很是邪恶地想把这首诗中的“北”改成“牝”,“对南楼”改为“坐花楼。”不过这一改其实很是煞风景,因为杜诗史可是一位襟怀坦荡,忧国忧民心系天下的伟人,而我这种沉湎美色还喜好面首一般的蓝颜美人的猥琐姑娘大概是“矮子群里拔不出将军”在市井旮旯里滚犊子的“矮子”一枚。
或许我应当把此等良辰美景所见所闻改做姚氏的“日暮掩重扉,抽簪复解衣。”虽附庸风雅略显矫情,但确是应极了此情此景的。
我干脆捅破窗纸,细细探究二人的作为。
花姬是极美的男子,对于我为他安置诗中的描写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美人乌发如云,平日用一重花带系着发丝,慵懒魅惑,别有风情,近日为寻求苟且之事,解了发,墨丝染开,极像一幅水墨画,比起记忆中模糊的那个人来说别有一番风情,他身下那位姑娘稍微逊色些许,但容貌也是极好的,那模样我也有几分熟悉,姑娘凭床而卧, 簪钗半解,衣衫不整,鬓云松,红玉莹,倾城倾国,姿态可谓姣怜可欺。
我忽然想到当日被花姬按在雪地里在韩香礼他们面前演戏的一幕,暗觉好笑,这男人在女人面前都是一样的,风雅温玉谦谦君子一枚,却是败絮其里,行起某种事来都是一幅模样,恨不得把你像熟鸡蛋一样剥开吃掉。
花姬垂着眼,眼角微挑,“芸儿,我忍了这么久,你怕吗?”
那位芸儿倒也是干脆,“先前是我对不住你,让你与我心生间隙,如今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又吃了不少的醋缸青杏,我肯定是愿为你的……”
花筠之微笑,眼角微挑,斜眼望着女子,极尽魅惑,“你可会怪我……”
那为叫芸儿女子道,“你都是为我,我怎么会怨你……”然后二人宽衣解带,看得我腮帮子咬得酸疼。
我觉得时间到了,想要半路杀成程咬金,踢开房门活捉这对正在行不鬼之事的狗男女时,空中忽然现出一个小小的人形。
我晃晃脑袋,知道这又是幻想所致,却听到眼前的小月轻声道,“景景娘亲……你看到的是假的……”
我拍怕脑袋,或许我真的是太疲惫了,大白天撞见小孩鬼,这时眼前的幻像停下来,他抬起头,睁着乌黑大大的眸子望着我道,“娘亲,你现在困于花筠之设的’魂蛊’中,你所见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果真病得不清,揉揉眼睛仔细望了望前方,果然什么都没有。
我忽然计上心来,离开了勾栏阁。
几日过后,当夏七告诉我花筠之的真正身份时,我吓了一跳。
我在府里待了几日,忍着强烈的怨愤,拿着绣锦狠狠刺了几下。
梦潇听说我的遭遇,居然破天荒地离开她天天黏着的薛栢琦,跑到花府来看我,“你什么时候会女红了?”
我瞟了她一眼,死死地扎着绣锦,“当真会便好了,会的话,我就把某个人的皮绣上去。”
“哎呀呀……”她坐了过来,笑道,“你看你又回到原来的脾气了,不是学会装和忍了吗,口是心非无数次今日话却说直了许多。”我丢下绣锦道,“来这里干嘛,我又没让你看我?”
她抓住我的手,“让我猜猜,是不是你的亲亲相公惹你生气了?”
我道,“我这人虽然爱插科打诨,悲极生乐,哭着笑世事,但却也是有脾气的,一个跟我相处如此之久的人居然一心系别的女子,还在我眼皮子底下做这种鬼事,任是人都不能容忍的!”
她大惊,发生什么事了,忽然笑道,“花筠之惹你生气了?”
我索性坦率地点点头。
她忽然笑道,“我早就料到,你肯定是因为空骨公子专门找他的茬。”
空骨?这个名字好熟悉,我的心脏倏尔像被抽了一下,“等等……空骨,空然瑾……”我忽然想到以前的梦境。
我沉了脸,忽然想起了那芸儿说的“蛊魂”之术,后来思维断断续续的,几乎不能接连起来,我忽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几日出现的反反复复的诡异现象越来越不对劲。
这时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夫人,公子回来了。”
然后一花衣男子跨进了门。
梦潇退了出去,我站起身来。
我正想诘问他昨天所见的一切,他却先开口了,“景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