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阁时,屋内灯火通明。
我推开门,空骨立在书橱前。
我有些惊异,低下头道,“你有什么事吗?”
他转过身来,“我想了下,既然留在空府让你有些难受的话,应该让姑娘走了。”
我道,“你觉得在你对我做了那些事后,我会走吗?”
他紧抿着唇,良久道,“当初真是我唐突了,在下只是一时冲动,如果你要我负责的话我也可以……”我走上前去,轻叹道,“我不是这意思,你知道我喜欢你的。”
他略显错愕,我继续道,“你为什么不向我解释,比如说……”我突然想了想,倘若他会错意便不好了,于是把话绕着道,“你可以说你是清白的,比如你和白月姑娘都没什么的……”
他轻笑,“景景,你一直在乎这个……”
我道,“你当初为什么拒绝我的告白?”
“我不知道你给我告过白。”
“那你喜欢我吗?”
他并没有正面回复,“你还记得八年前冬天吗?”
这时一个丫鬟突然敲着外面的门枋。
我开了门,那姑娘走了进来,看到空骨后把一担衣物放在我的床头上。
我实在想不起很早以前是否曾经遇见过空骨,他这么好看,倘真如此,我一定有印象。空骨脸色不是很好看,走过来道,“在下一直对景景有意,只是你不自知罢了。我不想勉强你,我的府邸大且无聊,再留着你也是我的过错了。”
“我已经吩咐好下人明日帮你备好马车,你明日即可走。”
我有一种被耍了的冲动,“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为何要赶我走,你实在是……”
还没说完正在放置衣物的丫鬟道,“知景小姐,公子就是这脾气,你不要迁怒他,你不知道他为你……”还没说完,突然被空骨打断,“淑儿,我平时是如何教你的?”
那丫鬟愤懑地看着我道,“我只是替公子不平而已,你为她做了那么……”空骨声音冷得刺骨,“你出去!另外把空府府训罚抄十遍,明日跪中庭断食一日。”
那丫鬟看了我一眼后不情愿道,“是……”然后撤了下去。
我更是云里雾里,不知所措,那小姑娘刚刚似乎提到空骨为了我……空骨忽然道,“府大人杂,有些时候难免会有管教不严的个例,如今人心不古,空府树大招风,难免有肇事者飞短流长,姑娘别放在心上便是。”言罢,衣袖扬起,正要离开,我急忙抓住他的衣角道,“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那日吻了我像是喜欢我,如今说的这番话却又是把我拒之千里,我看你若雾里看花,实在理解不了你的真实想法。”
他微笑,“你不是很早就想离开空府吗,我放你走便是,难道你想让我为你负责。”
我低下头,“不……我……”
我再次鼓足了勇气道,“我喜欢你,我一直喜欢你,我想一直看着你。”他脸上惊愕无比,我接着道,“这句话我重复了三次,一次在我给寄去的告白言情小说中,后两次我刚刚说了,你还想让我再说一遍吗?”
他走过来,帮我捋开额际碎发,抚着我的脸颊道,“你之前寄过信来?”
我有些羞赧地低下头,“我说我写的鸿篇言情小说会让你感动呢,虽说写作水平有待考究,但任是个木头都知道那是变着花样的情书。你竟然没看便把它丢了!”
他怔了半天,最后声音里透着藏不住的笑意,“你还能找到你写的言情小说吗?”
我恼了,“不是寄给了你吗,你把它丢了还要向我要副本,长得美的人都真是可恶。”
我突然想起什么,咬咬牙道,“如果我没会错意的话,你大概是喜欢我,但为什么后来又写信来拒绝我?”
他怔了怔,瞬而了然道,“寄给我信的有那么多姑娘,一封封回太过于麻烦,我最后让下人们只写了一句婉拒的话代之,没想到居然酿就了这样的误会。”
我心中了然,“你不会把我的信当做别的姑娘寄过来的吧。”
“有可能,但我一般都会仔细看看署名寄信地址才让下人处理的。”他突然顿了顿,若有所思,脸色闪过一丝细微的不快,随后笑容淡如秋水。
我试探道,“那你喜欢我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握住我的双手温润如玉。
林疏风露,砌兰半影,君子亘立眸如水,眉如画。
半年后,我蹲在院子里拿胡萝卜喂小兔子。
空骨站在身后,轻唤道,“景景……”
“肥白要死了。”我淡道。他蹲下来,双手环住我的腰道,“它害的病还没好吗?”
我有点难受,摸了摸兔子柔软的长耳朵,“这是我养的第三只兔子了,前两只不知为什么不是得痢病就是得球虫病死了,剩下这只肥白,无论我如何努力照顾它,它还是不吃东西。”
他攥紧我的手,柔声道,“你说它是不是也想当亡国的兔子?。”
我叹道,“这半年中发生了什么,死了三只兔儿,覆灭了一个国家,太子被刺杀,乱臣贼子当道,当今世态炎凉,人心惶惶。”
“事物瞬息万变,白云苍狗间,孰知谁对谁错,景景如果不想呆在这儿,我带你回白祺域罢了。”
我抬头道,“是不是我太笨了?连这么小的兔子都养不好?”
他拂开我额间的碎发,在我额间落下轻吻,“别想太多。”
我握住空骨的手颤着声道,“谁知道,叱咤风云的月汐颜一下子就死了,他死了不算,连我哥的心也跟着死了。”
空骨道,“你还记得雪鸳圣人半年前的文书爻吗?”
我摇摇头,“我不懂那爻辞,只知道他早就卜出烟沙的灭亡了。”
空骨淡道,“美人江山难兼得,月汐颜是被他最爱的面首捅死的,失了江山又丢了美人,当真让人喟叹万分。”
我苦笑道,“我又怎知云昕遥隐逸半年原来是为了这一刻?他那一刺,连带着我哥的心也洞穿了。”
“江湖恩仇谁能看清,此间内幕我们也无从得知,云昕遥或许无可非难。”
我叹道,“也罢也罢,我哥已经疯了,想必云昕遥也好不到哪去,人心是肉长的,他一刀对最爱的人捅了下去,怕是内心也是煎熬万分。”眼圈微红,“他可是我最好的知己,曾救我于危难之中,怎么为了复仇而如此之傻。”
空骨温柔地摸着肥白,兔子温顺地耷着耳朵,我递给他一根胡萝卜,“你喂喂,”
他眉眼微拢,睫毛弯长,眼底下一片扇形黑密,宠溺地抚着兔子,兔子居然还真地咬了几口他伸过去的胡萝卜。
我道,“好呀,肥白这小畜生居然也看人脸行事!”说罢戳了戳兔子软软的肚皮,“你这坏家伙,看然瑾漂亮就吃他递的东西是吧,看你长成一个球后我让他把你炖了熬香菇白兔汤!”
空骨轻笑出声,“景景你何必和小兔子过不去?”
我沉下脸,扔下胡萝卜,出其不意转过身欲去挠空骨的下腋,手刚行至半路便被他抓住腕骨,“景景别闹。”
我道,“空美人害羞了,我知道你最怕痒了。”他淡笑着搂住我的腰道,“我不怕痒,怕痒的是你。”我红了脸,收起双手,“那你为什么还要挡我的手。”
还没说完,他的手已伸到我的腋下,轻笑道,“你说呢?”
我有些受不住,笑着直接往后倾,空骨抱着我滚到了一旁的草坪上。
我几尽笑出泪道,“好然瑾,我最怕痒了,你停手!”
他的双手紧紧锢着我的腰,倾泻的发丝有几缕滑落在我的脸颊上,“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的。”
我为难道,“我想帮哥哥挺过这段艰难时期,我们的事……”
他脸蓦然沉了下来,“嫁给我有那么难吗?”
空骨生气了,况且是很严重的那种。
身边的丫鬟画儿发话了,“公子一心只想待小姐好,小姐也不是没看见,为何还要让公子伤心。”空府人有个特点,上上下下十分向袒空骨,我闭上眼道,“我很累了,画儿你出去。”
画儿顿了顿,欲言又止,我实在受不了空府里人们话藏一半的说话方式,挥挥手,“你说……”
她低下头道,“公子绝不允许我忤逆小姐,但画儿即使被逐出府了也必须得说一些话……门突然被推开,张管家拿着几根瑰紫烛摆在我窗前的案几上,画儿匆忙低下了头,脸色颇有些不自然。
张管家道,“画儿,你难道忘记了公子的嘱咐吗?”画儿气愤道,“可是我为公子感到委屈,公子为知景姑娘做了……啊”画儿发出一声尖叫,我赶紧上前把揪着画儿右耳的张管家和她拉离开来,缓声道 “张管家,你这是……”
张管家忿忿地看了画儿一眼,“公子怎么嘱咐你你便怎么做,多管闲事小心惹祸上身。”
这下可好,受到张管家的恐吓后,唯一想向我道出实情的画儿也是缄口不言。
我抚着额头,想起了我与空骨仓皇不堪的婚礼。空骨一月前便向我求过婚,我自然是比任何人都欣喜异常,遂答应了他的要求。婚礼在天子批准的雾郡皇楼下举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