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敛影告诉我说皇上抓我其实为了探出状元的同党消息,他说虽然状元和我家都被平反了,但留下我这个独苗肯定另有所图,十有八九我有状元的同党。太子在我入东宫时偷偷调查了我许久,也找不到可以怀疑的同党对象,倒是发现我和云昕遥“勾上”,于是太子向皇上上奏,大概是这个意思,“知景此人是一只孤鸩,翻不起浪,我杀了她要找一把好好的杀鸩刀,还可能把血溅在袍子上,洗干净也麻烦,还不如让儒家找一把刀,把她直接了当就行,兴许还可以从冠中取点鹤顶红。”皇上欣然答应,于是把我关进大牢,等过些时日再交给儒家。
我这世的命着实多舛 ,惹了个断袖竟招来这么大的祸患让我实在无话可说。我真的该遵循自己的第六感连看都不要看那太子一眼。云敛影告诉我云昕遥是状元的儿子这件事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否则我必惹来杀身之祸。我现在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月汐颜就是一个傲娇变态,喜欢云昕遥到死不算,还是变相变态地折磨云昕遥逼着他恨他,可能是要搞个什么恨得越深,爱得越深的效果。如果我揭发了云昕遥的身份的话,圣上发怒要杀掉云昕遥的话,太子绝对会把我千刀万剐。云敛影还告诉我云昕遥这小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我告诉他反而是害了他,我说云敛影怎么变得这么大度去关心他的情敌了,他倒是苦笑外加冷笑,笑得让我不明所以,笑得让我浑身打战。
这天牢可没有儒家监狱的待遇好,当初在儒家监狱时终究有臭馒头清稀饭填填肚子,如今搬到这大天牢了,能吃的都只有馊饭,刚开始我端了个破碗,盛上那传说中的天牢狱饭尝尝“鲜”,结果不然,闻了闻味道我便颤了颤身,甚是谄媚地把那碗饭原封不动地还给了狱吏。就这样度过了三日,狱吏看我不吃不喝,索性把碗都拿了回去,我也不恼,倒是很大方地开始盯他,盯他吃饭,盯他挖耳朵,盯他如厕。
第四日,我摸着贴着脊梁骨的肚子,喝了口水,索性不瞪那狱吏,便瞪起自己的手来。
那狱吏倒是不太习惯起来,粗着嗓子喊道,“喂……”
我料自己在天牢的日子也到头了,应该是儒家的人要来接我了,便站起身道,“如何?”
那狱吏看了我一眼,四下望了望,然后甚是怜悯地在栏下递了一碗小粥,悄声道,“你不消再搬到儒家监狱了。”
我一口喝下那碗粥,没听清楚他说的话。
他又靠近铁栏处几分,道,“小姑娘,你慢慢吃,吃好了准备上路。”
我抹抹嘴道,“什么上路?”
“上黄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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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晚春,刮向面皮的风还是有些刺骨的。我捧着敛影在狱中捎给我的《烟沙通史》,在书的一页右下角方折了个角。
狱吏的声音响起,“到时间了。”
听到声音后,我起身,左手藏着那三根月汐颜钉在我胸口的紫针,缓缓上了路。
狱吏手脚麻利地为我戴上三械,戴上手械时我特意握紧了紫针,不让他发现破绽。大抵是前右丞相的遗孤,况且又是女儿身,他们没有给我加上壶手,我也因此松了口气。
云敛影给我送来的书页边有些粗糙,我仔细翻阅才发现也每间隔五页的页边上用白铅刻了蚊蚋小字,花了半日我才解读出一句话:“我已与玉剑英联系,今日出狱处他会助你脱身。”
我精神抖擞,又怕事出意外,拿出前几日忍痛剥出的紫针以备不测风云。
我被押上了露车,正准备驶往东牌门。
狱吏们上车赶马时,一蒙面黑影蓦然冲了上来。我知道,玉剑英来了。
他剑法凛冽犀利瞬间掀翻了几个士兵,飞上前来,立刻砍断我的手械和头枷。我的手腕关节活动起来,身体也越发轻松起来,接过他递给我的花语剑,立即斩断了脚镣,剑拔长虹,我冲出露车,沿路砍伤了几个狱吏士兵。
玉剑英抓住我的手道,“他们人多势大,等会儿还有儒家的援兵前来,不可恋战。”
我点点头,随着他窜进一条通向从林的小径。玉剑英道,“你的胸口怎么了,全是乌血。”我笑笑道,“拔了几根针,忘记止血了。”他神色蓦然惊惶起来,“是什么针?”我摊开左掌,三根细长的紫针上血迹斑斑,“我也不知道什么针,是太子射出的针。”说罢,一支银羽勾箭突然射了过来,斜擦过我的脸颊,直直射中斜后方。
我大惊,脖子僵硬地向左一侧,那根长箭直直洞穿了玉剑英的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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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了断头台,陪同我的还有玉剑英。
他的左肩被长剑彻底洞穿,右手抚着箭头没入的伤口,脸上血色全无,嘴唇苍白。
我的声音开始打颤,“疼吗……”
他强忍着痛苦,勉强做出当初温润如玉的笑容,道,“也不是那么疼……”
这时监斩官从竹签桶里抽出了一条明梏,扔到我面前,厉声道,“行斩。”
“慢……”一个声音响起,我冷冷地瞥了前方一眼,儒雅墨坐在玉雕轮椅上,着着淡翠色绸长衫,左手抚一只翡翠镶边糖玉落嵌的银色长弓,右手握着几只银羽勾箭,“这是我为逆臣贼子判下的刑罚,各位大臣有何异议?”说罢,眼神飘向一旁依椅而坐身着玄色华服的大臣们。
我握紧拳,咬着牙,如今将死之际,我就像笼中之雀,被人剥羽抽筋以供诸位大臣观赏。
儒雅墨话音一落,在场一片沉默。
我攥紧手,猛然抬起头道,“我已是将死之人,念我是前右丞相之女的面子上,可否满足我一个心愿。”
儒雅墨清冷的目光瞥过来,“你说。”
玉剑英是我的师父,劫狱之事并无他意。“我顿了顿,心沉大海,”你若放过他,我便自行了断,不需脏了你的手。”
儒雅墨道,“这事我做不了主,劫狱杀伤皇家士兵本身便是死罪。”他招了招手,一个侍卫把他推到一个大臣身边,他声音不轻不重道,”楚之怎么看?”
我全身一颤,疑心耳朵听错了,眼睛不由自主望向那位大臣。
那位大臣身着玄色黼黻长袍,缨珠玉冠下流苏扬逸。白皙皮肤上一双清墨眸子与我相触,半顷,不冷不热道,“两个都杀。”
我仰头冷笑,失声道,“白楚之!你让他们先杀我,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道,“你总之得死,何必讨价还价,不过我也应了你。”然后拿出一把与儒雅墨一模一样的长弓,对着我拉开了弓弦。
一刹那间,剑拔弩张,我闭上了眼。
我回想起清远剑馆里的嬉闹岁月,回想起曾经在韩府有过的别扭年华,回想起梦潇玉剑英和云昕遥,我想了好多,想了很久,
直到脑海里最后现出了一只覆着我手指雪白纤长的手,我苦笑。大概临死之前所以的一切都会涌现在脑中,温情也罢,友情也罢,苦涩的爱情形形*不由分想地占据大脑,我不甘,我不愿,我好恨,恨我喜欢过韩香礼那个杂碎,恨我没有把武功练好,恨我把剑英师父也一起拖下了水,恨我无能这一世与前世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半晌,箭未落在我身上,身前传来重物倒下的声音。我睁开眼睛,看着玉剑英胸口贯穿了另一只勾箭,背衫被鲜血浸得满红,倒在地上。
我愤恨难抑,胸口剧痛,陡然喷出一口乌血,踉跄地站了起来,挣开锁链,拔出花语剑发疯地冲向白楚之。
他抓住我的手腕,膝盖一曲,直直嵌入我的肚腹,我冷笑着呕了一口浓血,直直吐到他脸上,道,“何谓喜欢?”
他把我搂在怀里,声音微微颤抖,“不过是冠冕之语罢了,这一切……都是局,而你只是一枚棋子,走了那一步就够了。”然后踏上断头台,把我交与了刽子手。
雪白闪亮的刀刃悬在头上,我眩晕地看了那白晃晃的刀刃,摇了摇头。眼睛瞥向趴在地上鲜血浸染的玉剑英,又摇了摇头,眼眶不禁红了一圈。
刽子手一声大号,我终究闭上双眼。
十年前。
阳春三月,花柳扶锦,绿岸萦雪。
一布衣女孩,扎着总角,端着一包莲子糕蹲坐在韩府墙角。一位清秀男娃在地上搓了一团晚雪,扔在她头上,“臭知景,别跟着我,我和苏家少爷一起去红楼喝花酒。”
那女孩站起来,揉了揉头发,擦着腰道,”三国说你小,不准你去喝花酒!”
“爹爹娘亲出差七日,你这死丫头管不了我。”
那女孩脸色通红指着男童道,“三国回来我一定让他好好教训你!”
“我好怕怕,知景你以后绝对嫁不出去!再管闲事的话,连包莲子糕都不给你!”那女孩红着脸,没了声音,继续戳莲子糕。
我坐在角落里,呼哧着热气暖手,手脚仍然冰凉一片。
那女孩在那里戳了莲子糕半日,抬起头,突然看到了我,颠颠跑过来道,“你饿不饿?”
我靠在墙角上冷冷道,“不饿。”
她兀自拍拍屁股,坐了下来,轻轻剥开莲子糕道,“你别骗我了,穿得破破烂烂的,怎么不饿呢?”说罢伸出白嫩的手来,上面躺着八块晶莹雪白的糕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