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明,我最爱的人,至今难以忘记的人,我还想再爱你一次,可是过去的我却占据了这个美好的位置。有多少次,我想杀死她取而代之。可是——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再也没有机会,和你站在同一个最美好的时代的天空下,彼此倾述爱语。
阴差阳错之下,我变成你的母亲,继续爱着你。
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皇甫明的人,他知道。可是随着年龄增长,他越来越发现这份母爱似乎掺杂着别的东西。有的时候细细想起来,他感觉不是滋味。
连成了绵延画卷一般的漫长回忆从头开始梳理,皇甫明先从小时候开始想起。从小的时候开始,母亲就太包容了。几乎能容忍他犯下的一切错误。例如,他曾经无数次地将不及格的试卷递到母亲面前,从来没有换来母亲的苛责,有的只是母亲轻柔的安抚,和那句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话。
“妈妈相信你的未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现在的成绩什么也代表不了。”
说地多了,皇甫明反而产生了内疚。母亲越是包容,他的负罪感越是强烈。以至于到了后来——当同龄孩子还是停留在为了父母不再生气而用工读书时,他已经上升到一种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再内疚而努力读书的高度——父亲的责怪倒是时有发生。他常常埋怨母亲,说她这是毫无节制的溺爱。
对此,母亲总会报以最针锋相对的反击。好像父亲是一个外人一样,她反问说:“对于我们的孩子,你又知道些什么?难道你知道他的未来吗?”类似种种,不胜枚举。
但是很快,对于母亲的内疚又转化成了一种愤怒。当他上了高中之后,与母亲的对抗频繁地出现了。对抗的原因源自于他一次次的情窦初开,在他这个年纪,爱上或是被人爱上都是无法抗拒的。青春期的爱情就好比世界上必然出现的现象,根本无法用理智来抗拒。有女孩爱他或是他爱上别的女孩,这都是不可避免的。
母亲用上了最极端的手段,讲那些在他青春出现的女孩,全都从他的生命中驱赶了出去。为此,母亲甚至成为了学校中常客。一次次地寻找老师,讨论的都是皇甫明的早恋问题。以至于,连皇甫明的老师都有些头疼。他们从未见过有哪一位家长,近乎苛刻地关心孩子的情感问题。
事实上,在那个时代,青少年早恋问题已经成为了历史代名词。不越过雷池的爱恋,是被默许的。可是母亲——这个出生在早恋问题已经变成历史过去式的新时代的人——却依然停留在上个世纪一般。
为此,皇甫明不止一次地和母亲争吵。所换来的却又是母亲那千篇一律的儿时说辞,只不过把后半部分换成了别的说法。
“妈妈相信你的未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但是现在的感情根本没有意义!”
在母亲的口中,没有意义指的就是字面含义。不过在皇甫明听来,这个词组就代表着一种压迫。他逐渐有些明白了,母亲看似包容的无节制溺爱背后,是近乎变态的控制欲。她要控制皇甫明的人生,包括他的思想、性格和自由的意志。正在叛逆期的他,是这样想的。
在争吵中,他上大学了,到千里迢迢之外的另外一个城市独自求学。人生仿佛因此一下解脱了,他知道自己在青春期的想法是片面的,但是也不觉得那需要和母亲道歉。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身处在那个年纪,那个特别的时期,都会如此反应。
然而,这不是结束,她日复一日地拨打着他的电话,倾诉思念之情。一开始,他还能理解,妈妈那么爱自己,一开始一定不会适应。直到1年过去了,2年过去了,几乎是雷打不动的习惯,春夏秋冬一年十二个月的交替之间,母亲的电话从未断过。
对比母亲,父亲似乎从未打过电话。
高频次的电话问候,甚至每隔一段时间的“探望”。这已经不能用思念来形容了。他忽然开始感到可怕,一种潜在的想法逐渐在内心滋生。他却从未敢对任何人说出口来。
妈妈似乎爱他。
这个爱并不是亲情中的母爱,而是恋爱的爱。这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了,从成长到现在,他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但是将所有记忆中,有关于母亲对自己的那些片段拼合起来,母亲的角色就很奇怪了。她身为母亲,却堪比世上最爱他的那个人一样,包容他、占有他、思念他。归根结底,实则是母亲狂热地爱他。
但是皇甫明啊,我最爱的人。要是按照我过去的性格,就算是你的母亲,我又会哪会管什么人言碎语、道德律法这些虚无的东西,爱你就是爱你,和任何的人和事物都无关。毕竟,整个世界已经病入膏肓,反正一切都会毁灭。而在毁灭之前,就算这份爱是畸形的又会怎么样。
但是现在,我不能这么爱你了。命运给了我这个角色,我就要扮好她。倒不是我如尘那般已经屈服于命运。而是——我真正地爱你了。如果这样爱你,就会在乎你自己所在乎的。你不像我这样,可以历经成千上万次的意识跳跃,而保留自己的记忆。每一次循环的结束与新的开始,你都是你自己,被重复了千万遍而看不穿世界毁灭的你自己。
所以,你还是正常的人,你的心与灵魂在数十万次的轮回之间,依然原本如初。所以这份畸形的爱,你不能接受。否则,那便是我以真爱为名的最大的自私。对你来说,也是最过分的罪恶。
你既是凡人,便应接受凡人的爱。而我呢?业已不是普通人,只有意识还存在着。所以归根结底,我不能越过那道名为伦理的高墙。
对了,这个时候的你,应该已经遇上我了吧?我很好奇的是,你真的爱她吗?或者说,你爱过过去的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