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痛恨科学家,人间的代行者代为杀之。
曾经作为科学家,她最清楚这些追求真理的人到底在想什么。他们一次次地用上帝自己创造的规则来挑战世界的底线。规则在他们的手中繁复成公式、理论最后上升到一种连上帝本人都觉得荒诞到无法接受的理论。原本清晰的世界理论,围绕着时间、空间与事件为核心的诸多物事,在他们看来讳莫如深。也正是这样,简单的世界规律之后的真理才让他们着迷。又或许,他们从来不认为这个世界是简单的。所谓的简单不过是物质运动更深层次的复杂所堆积出的假象。
对于徐魅影,世界也是一种假象。
一个人的死,不能带来什么影响。就算是这个世界最强大国家的首领,其死亡所造成的影响也不过是出现一个微不足道的历史事件,很快就会被后人所遗忘。数十人的死亡,也不能带来什么影响,如果硬要说有,也不过是让人们铭记几年到十几年。而人类文明将会照常运转。按照人类现在的人口数量,呼吸的瞬间就有数百人死去。死亡日复一日地都在发生。
然而这个数字上升到数百,数千之后呢?
物理学家们的死亡,就像是渐渐蒸发的洼塘,初看去时没有变化。日积月累,当水位下降到已经无法忽视的地步时,人们才开始逐渐惊恐。一种神秘的力量无处不在,在物理学界身居高位在人类社会却名不经传的真理追求者开始渐渐死去。惶恐的谣言不断被修饰,冥冥之中,似乎是上帝正在将追求真理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带走。
事实却是,数以千计个魅影,被冠以世界第一杀手的这些人,是机器一样开动,却悄无声息运转。意外发生的概率很小,在人为的制造下却无限地接近百分之一百。就算有人在行凶过程中被抓住也没有关系,人们已经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式。
物理学家必将死去。没有人能善终。而因为物理学家们的死去,谎言被揭穿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小。
“你正在用无数谎言,掩盖另一个谎言。”
尘对徐魅影说道,在粒子加速器的无数尸体旁,原本回荡着无数近光速粒子的加速管道逐渐冰冷,正如那些尸体逐渐消去的体温。警笛悲悯地响彻,交错的红光让尘与魅影的面颊若隐若现。
事实上,这已经不止一次。在高能粒子对撞机的实验室中,在量子隧穿的显微镜旁,在高能物理实验室中,乃至在被杀科学家的家中……尘总能在徐魅影想不到的时间和地点出现,找到她,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继而她会干脆将魅影杀死。意识跳跃的轮回到了这个阶段,死亡也变成了一种交流沟通的手段,只是为了让记忆更加清晰罢了。
徐魅影很早就萌生出一种要杀死她的冲动。然而她还在这里,往往就意味着冲动也只是想法,从未被实现过。
“这是一个用无数科学家的不正常死亡所掩盖的谎言。是的,全都是谎言。”尘这样说道,“你找不到世界毁灭的源头,所以你干脆将一切问题都归根到物理学上。既然无法找到根源,那么干脆将所有的可能性都隔断好了。徐魅影,这就是你的逻辑。”
“这个世界,我不想拯救了。”徐魅影面无表情地说道,“师父,尘,我的拦截者。我现在有些明白了,其实从头到尾,世界毁灭就是一个假象。我们的存在也是假象。说什么要对抗命运,其实我们根本就无法对抗。我们不过是命运丢下的骰子,在伪装的概率之下,无论什么点数,都不由我们所决定。”她顿了顿,说道,“能杀死任何人,又因为能杀死任何人,文明的历史也可以被我任意改变。我已经沉醉其中不可自拔。既然命运拿我们当骰子,那我们也把世界当玩物好了。”
“你总有一天会变的。”尘指了指自己,“在迷茫又坚定的轮回交错之后,你终将找到真正的原因,无论是你自己的意义,还是世界毁灭的原因。”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大声地反问道,“我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拦截原本的我。为了历史进程的正常,我必须这么做?不,我早就后悔了。命运根本捉摸不定。无论我怎么做,它都会用另一段历史进程来嘲笑我。”
“有些事,只有经历了才知道。有些领悟,只有失败了才会明白。”尘说道,“我告诉你世界的真相又如何?”
又和无数次的会面之后一样,徐魅影和尘又陷入到相互厮杀中。当然,也和无数次厮杀的结果所呈现的那样,尘是她无法战胜的对手。与她的状态、她的数量、她的准备等等统统无关。一场场与尘战斗的过程就仿佛是已经写好的剧本一般。尘预知了她所知道的一切和她所不知道。就仿佛那日谋杀欧盟首领所出现的诡异异像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她完全无法计算的角度,尘的攻击——无论是近身拼刀还是远距离设计——精准迅速地荒诞无比。
最后,她得出了一个理论。尘对于她,就好比她对于那些死在她谋杀之下的科学家。她根本就无法逃脱被杀的阴影。面对尘来说,她所未知的未来过程,不过也是一段记忆。除非她自己也变成尘本身。
也不知道将要经过多少次轮回,她才能变成尘。同样,她更加悲观地发现,又要经过多少次看似重复的苦难遭遇,自己的心境才会变成尘,变成现在这一个瞬间的自己的拦截者。
不过所幸,一次次面对尘的死亡总会带来新的自由。一个新的意识体将会诞生,继续坚定不移地执行那个计划。那个看似毁灭,实则求生的计划。
谋杀科学家的人们继续杀戮,将名单上的对象一个接着一个地删除。直到最后,名单上只剩下最后两个最有威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