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点整时,她怀揣着陶瓷手枪走入会场。整个礼堂中稀稀拉拉地没有多少人。一些黑衣人站在讲台上忙前忙后,调试程序、音响和投影器。另一些人揣着突击步枪,站在礼堂入口的两侧。一道乳白色的弧形安检门之外,人们排成了长队,对着礼堂望眼欲穿。到了霍金上台之后,礼堂中将坐满整整475个人,她对这个数字记得很清楚。人数之外,是枪支和子弹的数量,她亦记得很清楚,包括自己腰间的这把。
尔后,是时间的问题。演讲预定在8点15分开始,他们将有1多小时候的时间来通过安检。在7点与8点15分之间,她需要找到一个平衡点,人数既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人数太多,容易引发无法控制的混乱,她不希望制造多余的死伤。人数太少,效果不够轰动,或许会让演讲继续进行。
思来想去,她把时间选在了中点附近。7点40分的时候,安检门外还有半数以上的听众。在人群之中,她看到了上一次轮回的自己,忐忑不安神情紧张,不断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腿,又时不时地打开随身挎包,看了又看,生怕什么遗失了什么东西。
“嘿!”她忽然大声喊到。正在礼堂中各自交谈的声音停下了,数十双眼睛看了过来。
“嘿,我要杀了霍金!”她再次高声喊道,飞快地抽出手前,对着身前的那个人——这一瞬间,他的手摸向小腿,也飞快地掏出了白色的手枪——两个人几乎同时掏出了武器并扣下了扳机。
枪声只响了一下,这印证了她的想法,没有到中午时,他们拿不到子弹,那不过是一把空枪。
那人倒下时,人群终于反应了过来,尖叫声像是波浪般地传开了。俄而,又有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沿着那人鲜血蔓延开来的方向,歇斯底里地朝着礼堂的各个出口跑去。
余光一瞥,她看到门廊边上,手拿突击步枪的人正慌张地摸着枪的侧面。这些废物,大概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这场剑桥大学的公开演讲,竟然会有人制造枪击案!
“我要杀了霍金!杀了他!’她像是疯子一般地不断重复着,朝着空旷无人处开枪,打光了陶瓷手枪中的所有子弹。她这样做时,那些人总算解开了突击步枪上的保险,半跪下来,抬起了枪口。
不过突击步枪声还是没有响起。因为他们正准备射杀她时,她已经丢去了手枪,双手高举尔后陇在脑后,乖乖地半跪在地,朝着门廊外的人微笑。
“快跑吧!我在礼堂里装了炸弹!”她笑着说道,心满意足地看着那两人一左一右地走了过来,将她按倒在地。那被死死压在地面上的双眼中,她看到人群像是受惊的鸟儿一般,几乎逃了个精光。
5分钟之后,她被带离了会场。走出礼堂外的厅堂时,她看到无数蓝红相间的警灯闪烁。受惊的人群稀稀拉拉地站在警车之后的救护车旁,挎着突击步枪的守卫更多了,紧张地在道路之间来回踱步。这是她想要看到和听到的,最好如此,霍金永远都不要来到这里。
然而很快,她的安全感荡然无存。当爆炸声在远处响起时,她僵在了原地,表情诧异,双眼痴痴地看着,那黑色的浓烟滚滚,像是魔鬼一般飘荡在礼堂的上方。
“你看,这就是弄巧成拙!”
隔着防弹玻璃窗的另一侧,伪装成探监者的那个人将报纸排在窗户上,让她清清楚楚地看到硕大标题上的每一个字母——物理学的巨星的陨落:斯蒂芬·威廉·霍金教授在爆炸袭击中身亡。
她气地浑身发抖,发了狂似地敲击着玻璃门。但是很快,她被身后的警察制服住。他们狠狠地将她按在椅子上。
那人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多亏你制造的那场混乱,吸引了大部分保安的注意,他们才能成功地引爆炸弹。”
她开始挣扎起来,不断地在两双如铁钳般的手的束缚下扭动。然而她越是挣扎,他们就越是无情。他们把她死死地贴在冰冷的白铁桌面上。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头在断头台上蠕动的野猪。直到最后,有人急急忙忙地走进隔离间,对着她血管暴起的手背来了一针,她才安静了下来,变得迷迷糊糊。
“她不是我的亲人!她是杀手……她是魅影……”她呢喃着,絮絮叨叨地来回重复着这一句话。
“没用的,徐慧梅,他们不会相信你的话,只会把你当做一个谋杀霍金未遂的精神病人。”玻璃背后的人越发绘声绘色地说道,“听说过巨山精神病院吗?这或许是你最有可能去的地方。要么你能证明自己是精神正常的。但是无论如何,你什么也做不了。命运是固定,你逆着命运前进,必将失去所有的运气。概率从来都不会站在你这一边。”
“我可以再来一次,下一次就会完美了……”
“好啊,你可以再试试。我教你一个办法,怎么在精神病院里自杀。镇定药片服用过量是会死人的……恩,你只需要那么做就好了。”玻璃后的人话锋一转,“然后你重新开启轮回。继续着无用的努力吧,至少这样会让你感觉到有意义一点。不过最终,你会相信我所说的,明白我所做的。因为我就是你,曾经也这么做过。”最后,那人放下了电话,戏虐般地对着她行了一个军礼。
“最后,祝你好运,如果你真的还有运气的话!加油吧,徐慧梅。”
一个月之后,她的确死在了巨山精神病院的禁闭室中。医生们发现了她依然在翻涌着白沫的尸体。尸检报告证明,她死于过量的镇定药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证明了她的精神状态是正常的。至于那些过量的镇定药片是怎么来的,医生们猜想,大概她曾经从未服用过这些药片,之前镇定的迹象全是伪装出来。每次服用药片,她就把它们藏在会咽,以此逃过服用药品的检查。就这样搜集了半个多月,她最后再把所有的药片一吞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