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乾、西南坤、南离、北坎、东南巽、东震、东北艮、西兑。
那代表着八卦八方位的台球中,砂砾源源不断地从台球中渗出。过了不多久,砂砾便铺满了整个台球桌。皇甫明一度以为砂砾会倾台而出溢出落地,不由自主之下他便后退了几步。这时,又见朱节将食指中指并拢放在唇边,口中呢喃不止。那多出来的砂砾像是具有自己生命一般,又覆在砂砾上,相互堆砌,形成了高低错落的景致。直到砂砾流出的速度越来越缓时,皇甫明这才端倪清楚,台球台连同砂砾在内,共同勾勒出了一副精致而又精确的仙都微景。
“这是城市的全貌。”朱节说道,便从袖中掏出一根红绳,揉成团,握在右手手心中。
他又开始接着念叨,每每念出一个重音,边用拇指在红绳中掐下一小段线头。那一粒粒的红色线头落在沙盘中,先是看似随风而飘一般地在城市沙盘中飞快运动,最后到了一处以后便停了下来,以一种人眼都不能辨识出的速率缓慢移动。掐绳生点的过程,朱节持续了很长时间,宛若进行着一场仪式。到了最后,他手心中的红绳用尽,数以千百记的红绳小点却密密麻麻地被布在城市沙盘的各个角落。
皇甫明在这期间用了一点时间,来从沙盘中找到自己和朱节的所在位置。台球桌虽大,但是要模拟出方面几十平方公里的仙都五区七镇,微缩比例也十分庞大。不过最后,他还是通过自家小区附近的一条人造运河,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正好,就在那个小地几乎像是针尖的地方,他隐约看到了2个红点——一个是他自己,还有一个便是朱节了。
“现在城中共有东方诸子百家各个驱魔人2342名。”朱节环指着整个沙盘说道:“尽在这片方圆中一览无余。”
“厉害。”皇甫明称赞到:“这又是用什么道法的?简直比间谍卫星还要准确——”说道这里时,他转念一想,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道:“这些红点难道都是真实的位置么?”
“这就是道家的八门扶乩之术。”朱节信心满满地解释道:“术法的可靠性极高,几乎能比上人类科学中的电子追踪。术的原理很简单,我们道家无为派对于驱魔人身上的道法、墨技以及幻术十分敏感。感知到极致时,就能察觉出方圆十几里内的驱魔人了……”边说着,他兀自拉来一张椅子,瘫坐在椅子上,连连抹着额头上的冷汗:“哎呀,真是累人,为了这个术,几乎耗去了我一半的道法。”
皇甫明沉默不语。这一刻,他被沙盘上的鳞次栉比的高楼和纵横经纬的街道所吸引,整个人都好像陶醉其中。望着沙盘上的沙模与红点,陡然间他有一种造物主居高临下的奇妙感觉。沉醉而惊叹的目光从自己和朱节所在的这幢楼出发,毫无目的地朝着远处徘徊。因为长时间凝视沙盘的缘故,他产生了一种虚近远眺的视觉错觉现象:那些原本只有针尖大小的沙模,在他的眼中看地真真切切清清楚楚,然而他又觉得那些景致位于遥远的虚空中。
就在八门扶乩中,一些红点相互汇聚,彼此缠绕。经过了几轮缠绕,又有红色的线头暗淡下去,落在砂中,与褐黄的砂砾融为一体。
他便指着其中之一,暗淡下去的红线头问道:“这又是这么回事?”
此时,朱节虽然瘫坐在椅子上并且双眼紧闭,但是他似乎也能察觉到沙盘中各个红点动向和存亡。当皇甫明问道这里时,他长叹一声,带着遗憾的语气说道:“红绳一角,便代表是各个驱魔人的气息。而当红绳暗淡时,便是相应的驱魔人气数已尽,其命星陨落了。”
说话之间,又有数十记的红绳暗淡下去了。皇甫明见状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如果按照朱节所说的话,那就代表着此时此刻的仙都城内,正有数十名的驱魔人死去。
也不知道这样的理解对不对。
像是能洞悉皇甫明的想法似地,朱节继续说道:“整个仙都都变成了诸子百家相互厮杀的战场。哎,这就是人间不幸啊。”
他这么说时,皇甫明忽然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师父起来。虽然在理性思考中,岑思甲身为幻家掌门,身经百战,幻术超绝,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在全城的混战中受伤,但是皇甫明还是止不住地担心她。
担忧中,红点开始越来越密集地相互聚合。同时红点暗淡下去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皇甫明一揽全局,却束手无策。他转身看看朱节。朱节干脆将两只手叠在脸上,重重的疲态之下,他似乎对于城中的驱魔人局势丝毫不在乎。
但是实际上,朱节比皇甫明更加揪心。但是那城中的混乱局势是成千上百名驱魔人的相互恶战所致。他就算有心去做些什么,一人之力也太过渺小。索性,道家无为派的一贯作风起来了,他眼不见心不烦,便干脆闭目养神起来。
至少,皇甫明是这样想的。印象中,朱节其实是两面的。一面是他身为道家无为派的随心所欲,安逸逍遥。而另一面却是他作为道家掌门时,心系各派,有遇不平之事挺身而出,竭力维持各个东方诸子百家门派之间的平衡。现在看来,他心性中的第一面占了上风。
又过了一会儿,沙盘中的红线暗淡了大半。惨烈的混战就像是一场惊天海啸,将数以千计的驱魔人的性命卷走了。更何况,驱魔人的形势如此,那些不是驱魔人的凡人的死伤——皇甫明不敢想象下去。
他终于看不下去了,站在了朱节面前,用质问般的语气大声问道:“朱节,难道我们就应该像避难一样,干坐着什么都不干么?”
空气似乎凝结,时间似乎凝固,这一瞬间皇甫明觉得朱节和他就像是一坐一立在房间中的两尊雕像。
忽然之间,朱节的双眼募地睁开了,死死地盯着他。他用一种皇甫明从来没听过的冰冷语气反问他。在皇甫明听来,这句话就好像是许符乙说的一样。
“天命面前,我们又能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