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学成了一身的道术,却用它来报复自己的族裔。他原本试图用这些与鬼神打交道的道法,来折磨那些曾经囚困自己的儒家人,就算是儒家人也不例外。
但是,最后他却放弃了……
10年的时间在弹指一挥间便匆匆流淌而逝。在图书馆中被囚困的第十一年,当三九寒冬到来,天空飘洒下如柳絮般的雪片时,他也将《玄君七章》全部看完了。
是的,原来这本书是可以看完。他翻到了书的最后一页,原本应该一片空白的地方却浮现出了墨字。狂草的字迹在空白处飞舞,就好像朱节按耐不住的内心。他发现自己马上可以重获自由,兴奋地夜不能寐。
“无为有为,意随心动。无痕有痕,念随思存。”
一瞬间,他像是被这句话所点醒,飞快地拿过纸币,奋笔疾书地写了起来。
就像是之前他试图寄出的那些无用的书信一样,这一次,他虽然改成写小说,守卫还是将那些密布着狼毫笔墨文字的纸张付之一炬。
他一连写了三天三夜,守卫也烧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早上,守卫以为自己犹在梦中。乌云从图书馆的远方飘来了,近了些时,无数只有在山海经中所记载的妖怪异物从云中飞将出来。守卫还未来得及电话通知儒家,那千奇百怪的诡异生物便纷纷涌入到图书馆中。又在须臾之间,图书馆发出一声恢宏的崩塌之身,守卫顾不得朱节,吓地落荒而逃,四散而去。
他的图书馆监狱被毁灭了,而真正的牢笼也嫣之不存。他在图书馆的废墟和书籍的碎纸屑中站了起来,拂去身上的尘埃,放声大笑不止。至此之后,儒家再也不能像关着金丝鸟一般关着他了。他再也不是众多儒家人控制之下的傀儡。
不光如此,他甚至打定了主意。他的青春年华,他的宝贵人生,不能就这么白白被耗费。他要讨还一个说法,让那些参与囚禁他的——可笑的是,这些人竟然还将这个行为冠以希望和未来之名,好像是为了他好似的——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参与者,都要受到同等痛苦的折磨。
“等等,你说的好像是二十年前的那些事吧?”听到这里时,蒋梦瑶忽然打断道,“有一段时间,诸子百家中有传闻,道家中有人试图将儒家赶尽杀绝?不会真的是朱节干的吧?”
她觉得许符乙的描述太夸张了。二十年前的那段传闻中,折磨儒家凡人的道家逆徒被人形容成“丧心病狂,乖张暴戾”。她根本无法将传闻中的描述和初看起来与世无争的朱节相挂钩。
那的确是他,过去的朱节。许符乙继续陈述道,他走遍全国各地,寻找那些儒家人的痕迹。尔后,他找到他们,将无为派的无常道法发挥到极致,像是对付魑魅魍魉一样地对付他们。对于报复的对象,他拿捏地很好,不杀死他们,却让他们在一时之间生不如死。而在他报复行为的同时,儒家人开始准备疯狂地反扑。
报复与反扑,最终汇聚在儒家人心目中的圣地。最终的决战发生在曲阜的孔家庙之前,而朱节将要面对的是儒家人集中了所有资源所请来的那些能人异士们。
“然后呢?”不知不觉间,皇甫明忽然很想知道故事的发展——尽管许符乙口中的朱节和所有人认识的他截然迥异。
许符乙顿了顿,微笑着说道,“决战约在午时,但是他没去。”
“他没去?”不止是皇甫明,所有人在听到没去时,忽地大跌眼镜。皇甫明又产生了一种要把许符乙推下直升机的冲动。
其实按照他的道法造诣,他只需要的一招就能制服所有的能人异士,就像是陈嫣非这么对付她的仇敌那样。但是他还是没去,让儒家人白白等了五天五夜。第六天,他拖人给自己曾经的儒家朱氏族长寄去一封手写的书信,上面这样写着。
“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是的,其实朱节压根就不想和儒家人决一死战。他的报复正如字面意思所说。他一个人的时间被儒家人浪费了10多年。作为“回报”,他就要让一千多个儒家人白白等他。
浪费他人的时间,便是最大的折磨。
然后,他开始云游四海,开始过上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又是十年过去了,他去了之前想去的任何地方。在第十一个年头的夏天,他最终决定找到自己的归宿,就像是那本曾经启迪了他的《玄经七章》中所说的,“从斯来,归去兮。”十年间,见证了无数物事的兴衰存亡之后,他最终决定见证自己的兴衰。
他将要浪费的时间是自己的,时长是整个余生。这也是他最后的报复,报复那个曾经成为傀儡,甘愿被囚禁了十年的懦弱而懒惰的自己。
海岸线出现在远方。直升机飞更近一些时候,在反射阳光的黄金沙滩上,众人却一撇到一个怪奇之物。那是一尊数十丈高的黑色的礁石塑像,双眼直视着海天交际的遥远彼方,一手撩着拂尘,一手握着竹筒。
许符乙继续说道:“他找了一座海中孤岛,在岛上造了棚屋,开垦了岛田,用从海中凝结的净水灌溉田中的作物。这就是他在孤岛上的田园生活。后来,他又觉得这样的生活像是缺少些什么。他总得留下些什么,以证明他曾经活过。
他脑中忽然闪过了那座图书馆前的雕像。那尊雕像曾经让他向往自由,以至于那尊雕像成为了他中的一盏明灯。后来,那尊雕像在他言灵所召唤的群魔中轰然倒下。来到岛上之后,他又有了很多时间,决定重新点燃那盏明灯。
于是,他以道法为开山劈岩的利器,劈开岛屿上的礁石,又用道法将一整块礁石运到沙滩上,并将其立起来。接下来,他用了很长时间,每天一点一点地在岩石上雕刻隽永。记忆中,那尊雕像的样子有些模糊不清,于是他镌刻出了一尊新,但也是拿着竹筒的雕像。”
“那雕像是朱节自己。”皇甫明指着沙滩上的巨物感慨道,“或许这也是他为自己造的墓碑。”
“他的确这么想,隐居一辈子,然后让这座雕像在自己死后代替自己活着。”直升机停在了沙滩上,蒋梦瑶边说着,跳下了机舱。
“但是在那之后第五年,他还是离开了孤岛。他是被道家人无为派请出山的,因为那个时候已经没有哪个人的道法造诣能够企及他的水平。”蒋梦瑶头也不回地说道,“现在也一样。能够对抗陈嫣非的,也只有他这个凡人道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