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在他脑中叩响，他无时无刻不在脑中憧憬着见面时候的场景。他越想越出神，以至于整个人都好像僵死在座位上似地，一动不动。

“海灵顿先生，你有什么建议吗？”在讲台上有人问到。

此刻，他已经进入一种大音唏嘘的状态，就像是坐禅入定的僧人一般，对外界的刺激毫无感觉。讲述人的追问，讲台上幻灯片的光影交错，还有现场投来的数人目光，都变成了想象中场景中毫无意义的陪衬。他心里想的全是她，她的声音，她的影子，她的过去与未来。

“队长……”就在海灵顿的身后，有人拍打着他的脊背，善意地提醒道：“马歇尔先生正在叫你呢。”

他总算回过神来，看到了讲台上的马歇尔先生。不同于他这样的行动队员，来自摩萨德的马歇尔先生一身西装笔挺，尤其是他那双皮鞋，擦得蹭亮无比，比海灵顿手中的突击步枪表面还要光亮。

“我没有什么疑问。”海灵顿尴尬地笑道，“是不是只要到时候到达目标地点，生擒目标就可以了？”

“是的。”马歇尔点了点头，“对方是生命之歌组织的一号人物。在目标所在的山洞里，你们将会碰到武装人员。不过对你们来说，那些都是轻而易举就能解决的杂碎。”

众人顿时发出一声哄笑。

马歇尔顿了顿，忽然肃穆地说道：“但是她本人就危险多了。各位如果发现任何反抗的迹象，可以自由开火将其击毙。”

海灵顿又盯着讲台后墙上的幻灯片。由于照片是偷拍的，很多细节都不清晰。他只看到一件白色的袍子，裹在袍子中的一个西欧女人，袍子的兜帽中，他只看一缕金色的秀发，别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没有她的清晰照片吗？”海灵顿问道。

“有的，但是为了行动保密，在行动进行到第三阶段时，我们会将照片发到各自的战术目镜仪中。”马歇尔数着一根手指说道，“好了，先生们，三天后，你们或许会改变人类的历史。这是你们有史以来面对的最强大的恐怖分子。像是之前的拉登和哈马斯，其罪恶程度与她相比，不过是街头混混的抢劫。”

海灵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海英莱茵·歌德·卡西米尔——全球最大恐怖组织的创造者和最高领导人——她从接手一个快要没落的欧洲环保组织起家，在20年间只吸纳只有日耳曼血统的欧洲极端分子，尔后接连制造了无数只针对科学家的恐怖袭击活动。像是10多年前的霍金剑桥惨案，20多名恐怖分子利用渗透等方式的潜入剑桥大学物理学，暗杀了当时最负盛名的物理学家霍金。最近的一次恐怖活动，是发生在欧洲核子能研究机构位于日内瓦的环形加速器中，他们利用炸弹炸死了一整个强子对撞研究团队……[A1]

“最后，各位先生们，祝你们好运！散会……”马歇尔边说着，用眼神朝着海灵顿示意。

他们两人走出了帐篷，沿着沙漠下的围墙走了一圈。沙漠的远处不断传来炮火轰鸣的声音，俄而又有武装直升机在他们头顶飞过，一直朝着炮火声声的地平线远方飞去，化作烈日苍穹中的黑点。低头看时，地面上还有一条条凌乱交错的履带车辙，正随着风卷狂沙慢慢消失在砂砾的掩盖中。

“我原本以为，那些黑纱绿旗的极端分子将是我们文明在这个世纪的最大对手。”马歇尔点上一根烟，背着双手，悠然地说道，“但是我没想到的，就像是当年十字军东征的前期，他们很快在前20年间衰败下去。伊斯兰国不过是这些人即将被历史淘汰之时最后的昙花一现。”

“还有东方人的威胁呢？”海灵顿说道：“在太平洋彼岸的那个红色国家？”

“那是另一个苏联。”马歇尔笑道：“或者说，现在我们就是苏联。因为那个对手太过于强大，以致于连威胁都不足以来描述那些黄种人。不过在新的对手面前，他们也站在我们这个战线上。毕竟恐怖主义不同于大国之间的纷争。那些没有领土的战士，才是最可怕也最阴毒的。”

“基督教中的新教派？”海灵顿问他道：“这种来自我们信仰和文明内部的敌人？”

“生命之歌不过是个前兆。”马歇尔将烟头踩在脚下，狠狠地碾压几下：“前二十年代的敌人，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宗教之外的纷争，我们所信仰的上帝和他们所相信的真主之间的代理人战争。反恐的本质，在那个时候，不过是披着维护文明基石外衣的异教徒之战。基督教，伊斯兰教，道教，佛教——我们认为世界上这四大宗教总有一天会迎来一场大决战。而决战的双方将披上现代化战争形势的外衣，彻底决出你死我活。”

“然而，当生命之歌出现之后，我们这些代表着地球上最先进的文明体系的人，却发现就算属于同一个宗教，我们内部还有派别之分。”

“关键是，没有谁比我们自己更了解自己。伊斯兰教不懂我们战斗的方式，不知道我们的空地一体化，不知道我们的斩首行动，不知道我们的数字化战争方式。”马歇尔指着远方，三架隐形战斗机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只留下一阵阵振聋发聩的音障余音，“但是他们就太清楚了。”

“他们从不选择平民或是军事设施为目标，却只针对我们的软肋，向大学或是实验室下手。”海灵顿说道：“只对着我们的要害进攻。”

“是的，科学是我们的武器，亦是我们的软肋。”马歇尔长叹一声，“所以可想而知的是，接下来他们还会朝着我们网络服务器，我们的计算机中心下手，完全防不胜防。”

“但是很可笑的是，他们也在享受科学带来的便捷。他们的武器也是高科技的，无人机、防空导弹、相控雷达……我们有的，他们也全都有？”

“前面的观点，我同意。”马歇尔顿了顿，“但是后面的就不对了。他们似乎不以科技为武器，相反却用一种我们无法想象的荒诞玩意来制造恐怖活动，那是科学的反面。”

“魔法吗？”海灵顿瞠目结舌道：“这恐怕是不存在的吧？”

“假若说，那是存在的呢？”马歇尔说道：“而且只有他们才能领悟，才能运用，当做武器来回击我们呢？那恐怕……我们才是真正的异教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