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明苏醒后的第一日晚上，已经可以像正常人一样下地行走。因为长期昏迷的关系，他的胃口奇大，也不管餐桌上颜色各异的食物到底是什么，便风卷残云般地将其一扫而空。

餐桌另一头的尹凡，只是慢条斯理地一边吃着，一边看着他。而尹凡身旁的陈弱赢，却满脸烟雾，桌上的食物连看都不看一眼。

第二日早上，皇甫明站在外星人的宇宙飞船舷窗前，望着脚下的如翡翠版的巨大星球，眼中闪烁着切切的归乡目光。他问尹凡，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尹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反问他道。

“皇甫明，你知道你昨天晚上吃的是什么吗？”

“我知道，那不是地球的食物。像那种蓝色的水母和形状怪异的藤蔓，地球上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他说话时，转过头来，让尹凡看清了他的表情，冷漠地堪比许符乙，“哀莫大不过心死，自从黄素红死了以后，我也没有活着的意义了。既然如此，吃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是如果我告诉你，你吃的那些东西不但不会产生任何副作用，还会让你永生呢？”尹凡打了一个比喻说道：“那也不是我们星球上百分百的原生态生物，在每一个菜肴中，我们都额外添加了某种可以修复你端粒的特殊酶。”

正如尹凡所说的，人类寿命的奥秘早已被它们一族所掌握。也正如地球上的凡人科学家所发现的那样，决定人类寿命的重要物质是其身体中一种名为端粒的细胞核内蛋白体。当人类的细胞每繁殖一代，端粒便会无端地缩小一段。直到端粒缩小到极限值时，凡人也将寿终正寝。

“人间就是地狱。”皇甫明冷淡地说道，“你这样做，还不是让我生不如死么？人生没有意义，活着不过是受罪。”

“可是你们中的绝大部分个体，都将永生视为自己的存在的终极目标。”尹凡解释道，“的确，不只是人生，生命的存在本来就没有意义，唯一的意义只是活着而已。”

“我不是动物，是人类，是有自己追求的人类！”皇甫明不断重复着。

“我还是先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你就能明白什么才是所谓的意义。”尹凡话锋一转，打了一个响指说道：“食物和光芒对于我们种族来说，不过是奴隶主囚困我们的枷锁而已！”

在你们人类称为天鹅座的星系中，有一颗恒星。因为恒星内的热量涌动，那枚恒星在无意中产生了思维，明白了我的概念。也因此，她逐渐拥有了自己的智慧。思考了数亿年之后，她开始感觉到孤独。

“你们是恒星？”皇甫明诧异地说道。

“不不不，那是我们的奴隶主，我们称它为梵。听我把话说完，不要打断。”尹凡连忙挥手说道。

恒星梵决定创造些什么，好与自己相伴。于是她又开始思考生命是如何诞生的。漫漫数百万年，对她来说不过是寿命中转瞬即逝的微小瞬间。也是在这一瞬间，她开始明白，可以不按照自己的形态创造出其他形式的生命。

于是她开始改造距离自己最近的那颗恒星，通过控制自己的辐射强度和引力，来维持那颗行星的温度，将之稳定在一个生命体可以接受的范围。继而，正如她所设想的那样，又在几千万年之间，行星上的小分子开始聚合成氨基酸等复杂的结构，氨基酸进一步相互组合变成了蛋白质。蛋白质连成了单细胞，细胞最后组合成了复杂多样的生物。

“听起来有点耳熟。”皇甫明感叹到，“像是大学生物课上所讲到的那样。”

“是的，生命的起源。”尹凡继续说道，“只要有东西能够聚合成团，并不断地接受外来的能量，它终将成为生命，并最终获得只能。这不是巧合，而是在条件正确的情况下的必然。”

“然后呢？”皇甫明好奇地问道。

“我们便诞生了。成为行星海洋中最强大的食肉动物，同时也具有自己的脑容量。”

尹凡说话时，皇甫明眼前分明浮现出了一副恢宏雄伟的古生物巡游的场景。

“继而，我们进化出了智能，开始利用海洋深处的岩石和动物贝壳，组装出简陋的工具，以便于我们更方便地获取食物。又在后来，原始社会出现了，我们创造了文明！”尹凡忽然话锋一转：“直到我们进化到奴隶社会时，一场来自梵的恒星辐射风暴将我们种族的个体尽数杀死。”

“只有少部分的幸存者，因为藏在海沟的岩石阴影之下，得以侥幸。继而，我们的先辈熬过灾难之后，又开始重建文明。结果又是到了奴隶时代，梵的恒星风暴如期而至，再次将大部分个体杀死。”尹凡摇晃着食指说道，“反反复复，来来回回，我们的文明在早期就不断地在太阳风暴的璀璨下，不断地在繁荣和毁灭之间飘摇。直到最后，一个部落中的先知上古残存的典籍中发现，辐射风暴的来临是有规律的，只要我们的数量超过一个阀值，梵就会降下灾难，将我们的个体我们的文明毁于一旦。”

“你们现在能来到这里，实际已经证明了，最终你们还是发展出了更高等的文明？”

“是的，但是那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尹凡笑道，“如果我们和你们一样，拥有自己的信仰的话，恐怕自始至终都只能徘徊在原始时代。”

“但是……”

“但是我们的先祖知道，这颗恒星不是祝福护佑我们的神，她是试图奴役我们的邪魔！”尹凡说话时有些咬牙切齿，“梵不希望我们发展到更高阶的文明的原因，并非威胁她的存在，而是离开那颗行星。如果是那样，她将再次陷入孤独，或者说不得不再次创造出行的生命。”

“你们抛弃了自己的太阳神？”

“那不是我们的神，从头到尾她都只是我们的奴隶主罢了。”尹凡反驳道：“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这叫做献祭。你们献祭，是为了敬仰他，而我们献祭，是为了欺骗他！”

“什么样的献祭仪式？”

“用整个文明作为祭品，双手奉上，让梵来毁灭！”尹凡说道：“我们的祖先开始用献祭的方法欺骗他。我们将自己族人中的大多数送到海面或是海洋中层。这些被献祭的人们，像他们之前祖先的祖先所做的那样，刻意停滞不前，将文明退化和保持在原始时代，并对梵顶礼膜拜，祈求他不要再次降下灾难。但是另一支，几乎是种族中最有智慧的那些，集体潜到海沟深处，用少得可怜的资源发展另一种文明——我们称之为打破枷锁的文明——上千万年过去了，那支文明发展到你们人类现在的水平。也因为上千万年的海沟生态，不经意间他们甚至成为了另一种生命。”

“然后你们发明了火箭和推进器，最后逃了出来？”

“没有，火箭发射的那个瞬间，梵忽地盛怒无比，降下了千万年都不曾出现的电磁风暴，试图将整个星球的所有生物都杀死！”

“这……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