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尹凡如此说道，现实中的难题却确确实实地摆在他的面前，让他根本无法解决。

众所周知，像皇甫明这样的老程序员，字典中根本就没有正常下班时间一说。程序员是昼伏夜出的另类生物。夜晚的效率和白天的完全是天壤之别。白天休息晚上工作，这样的习惯就像是无法磨灭的印记一样，已经刻在了他骨子里。就算项目进度给他的时间完全是充足的，他无论如何也改不掉这样的习惯。

这不，第二天上班开始，尽管尹凡没有布置下实质性的任务。整整一个白天，他却在位置上坐立不安。开放式的办公隔间外，响彻着隔壁招聘部门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以及众多从事招聘工作的HR们，唠叨不断的电话沟通声。除此之外，他似乎还听到了楼道中的响动，大厦的物业保安和装修工人，来来回回上下楼的脚步声。

这些都变成了干扰的因素。无数声音杂乱无章地揉在一起，穿过了他的耳膜，在脑中嗡嗡不断地叫嚣着。他的电脑上开着编程软件，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四个小时过去了，上面还是空空如也。皇甫明懊恼地发现自己甚至都写不出一个最简单的，哪怕是项目函数调用声明的头文件。

午休的铃声响起了，他更加没有心思了。站起身来，随着一大票同事们，像是浩浩荡荡的尸潮般来到电梯门口。他眼睛一撇，身旁的岑思甲还在意味深长地笑着。

这个状态太糟糕了吧？皇甫明心想，抓挠着自己的脑袋，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却还是想不出一个所以然。

中午的时候，他干脆喝下了两大杯冰冻浓咖啡。脑子似乎清醒了些。

然而到了下午上班铃声响起，他张着血丝满布的双瞳，望着编程软件上漆黑的一片，大脑却一片空白。

上午的情景似乎重演了，或者干脆更加严重了。

他强行打了几行代码，却发现连最基本的程序语法都错了。不光如此，那些已经成为他机械记忆的单词和代码段，此刻就好像被中午的咖啡完全冲洗干净了似地，竟一个都蹦不出来。

以前完全不是这样的啊？

“我发现有点不对劲！尹总！”他来到尹凡的办公桌前，满脸痛苦地说道，“我竟然一个都写不出来。”

尹凡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电脑上的电子邮件，心不在焉地说道：“那是正常的，毕竟是新的工作环境，需要一点时间适应一下。”尔后便在也不理会他了。

又是痛苦地熬过了4个小时，直到下班铃声响起，他望着屏幕上的大段错误提示，险些要哭了出来。

“下班了啊！不要逗留！”这时，尹凡已经站在了他身后，不断催促道。

“可是……”皇甫明就像是黏在了座位上似地，根本就不想起身，更不想离开。他正陷入到一种不可自拔的偏执状态中，非要在自己的办公座位上写出一段自认为发挥正常的代码来。

尹凡当然不会给他机会，似乎是洞悉了皇甫明内心的想法，干脆板起脸来，用几乎是命令的语气说道：“不要坚持了！赶快回家！公司可不会给你加班费和调休。而且……不要忘了第三条规定。”

“太邪门了啊！整整一天，什么都写不出来的！”他还想申辩几句，却干脆被尹凡从座位上拉了起来。尹凡晃动着食指，严肃地说道：“别给我留在这里！到底谁是领导？你又要听谁的？听我的话！赶！快！回！家！”最后几个字说出来时，几乎是斩钉截铁的。

皇甫明不得已，只能悻悻然地关上电脑，跨上背包，垂头丧气地跟在了尹凡身后。

进入下楼的电梯时，巧合的是，岑思甲似乎阴魂不散，又站在了他身边。那个神经兮兮的女人噗嗤地一下，盯着他就笑了出来，让皇甫明气愤了起来。

来到公司楼下，尹凡指着车库方向，问道：“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去？”皇甫明摇了摇头，指着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又指了指附近的公交站。尹凡心领神会，挥手和他道别。

真是邪门了！他不禁在心里大喊道。

此时的他站在拥挤的公交车，周围的人群像是围墙般把他压在中心，随着公交车走走停停来回颠簸着。也不知道是不是颠簸让他开了窍，那些在白天藏匿已久的代码，又好像泉水涌出般，竟源源不断地蹦跶在他脑海中。

不光如此，他甚至在想象中看到了这些代码，一行行的变量与函数的英文字母，像是无字天书显灵一般，尽数地，整整齐齐地排列成行。而在他的眼前，拥挤的车厢与车厢外正在撒着磅礴雨点的夜幕虚化模糊了，变成了一片纯黑的Eclipse背景。

公交车停在了下一个站点，皇甫明大喊一声，“我要下车！”，用尽浑身力气挤出了人群，逃跑似地跳下了车厢后门，尔后朝着马路对面的公交站点飞奔起来。又过了不多久，登上了另一辆返回公司门口的公交车，他鬼使神差地回到了公司。

时间是晚上6点多，整个16层漆黑一片，Z公司的人在半个小时之内都走得精光，这倒是让皇甫明又小小地惊讶一番。

像是决堤一般，脑子中的那些代码还在不断涌来……没有多做迟疑，他用工牌刷开了紧闭的打门，饥渴地跑到自己的工位前，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电脑。

这一过程中，他丝毫没有关注那些，正在Z公司走廊中飘荡着的魅影。

时逝如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呼出一口冷气，悠然地伸开懒腰。一个项目的模块完成之后的成功提示让他暗爽不止。再定神一看电脑屏幕的右下方，显示着“11：25”让他心中一阵惊呼。连忙关上电脑，惊魂未定，他心想差点就破了那个奇怪的规矩。

像是有意捉弄他似地，他本以为应该很快到达的下楼电梯却过了很长时间才来。当电梯门打开时，他盯了一眼手表，愣了几秒，手忙脚乱地窜进了电梯。

11：29：55……

既然已经出了Z公司，第三条规定应该不起作用了吧？心脏砰砰地狂跳，皇甫明慌张地想着。

他刚刚想完，精确无比的5秒钟过去了，电梯灯光闪了一下。他还以为自己眼睛昏花了。

旋即，电梯四壁伸出了无数双鲜血淋漓的手臂，在皇甫明的惊呼声中，将他拖入到电梯铁墙中……

不能坐电梯，绝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