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结束，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离开时，皇甫明侧眼看去，只见黄素红的面色怪异，不住地回望身后，似乎在电影院中遗落了什么似地。循着黄素红的眼神回头看去，皇甫明只看到无数人头攒动。再往里面看去，身后那面巨大的荧幕上还在滚动着字幕，飞快地从荧幕下方升腾上去，就像是人们散发出的热气，缥缈地停留在影院房间的天花板上。

走出电影院时，晚霞和夜幕分割在天穹的两边。赤色的霞光斜射下来，将大街上人们的影子拉长混合。商业步行街的街道上，这些影子似乎比那一半的夜幕还要沉黑。人们走在阴影中，如行深渊。一直过了很久，直到皇甫明和黄素红走到步行街尽头的西餐厅，道路两旁的路灯才懒洋洋地闪了几下。灯光乍起时，人们的影子像是分裂了一般，分成了数道，朝着不同的方向射去。

这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出来逛街的人特别多，尤其是情侣。为了招徕顾客，西餐厅很应景地换了一个氛围。一间约莫50平米的餐厅大堂中，灯光被金属关掉，只有数十支立在餐桌上的蜡烛火光摇曳不止。暧昧的烛光中，人们很难看清彼此的面容。黑暗却像是入餐者温热的气息般，来回地在彼此的面颊上抚摸。

等待排号、入座、点餐、等待上餐。原本很正常的晚饭流程却让皇甫明有些尴尬。他颇不淡定的眼神时有时无地环顾四周，眼里见的瞅的尽是一对对相互之间含情对望的情侣。再加上西餐厅中悠扬的钢琴曲奏起，他感觉自己分明不是来吃饭的，而是和黄素红约会来的。

尴尬之余，他又开始遐想浮翩起来。

“你看到了什么？”这时，黄素红冷不丁地问道。

皇甫明愣住了，还未从遐想中挣脱的目光穿过了餐桌中央粉红色的蜡烛和火焰，落在黄素红一侧时，他发现黄素红的面前多了一块电子触屏板。她心不在焉地在屏幕上点点画画。皇甫明稍一定神，发现那张触屏版中运行的是一个订票软件。

“电影不错，额……”他沉思了片刻，开始信口胡说道：“这部以超能力者为主角的电影，很好地诠释了人类面对异类的心态。其实映射到现实中，它说的就是种族歧视……”

“你不当评论家真是可惜了。”黄素红忍俊不禁，尔后话锋一转，“不过我问的不是电影的内容。除了电影，刚才你还看到了什么？”

皇甫明无奈地一摊手，耸耸肩。

“其实关于电影，我一点都没看。”她说道，“倒是除了电影，我看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

“恩？没什么奇怪啊。”

“你难道没发现，正常电影下来，根本没有人站起来或是走动吗？”

“这很正常的吧？”皇甫明一时间想起来了，岑思甲说，黄素红的观察能力远在她之上。她作为幻家驱魔人，似乎对于日常生活中的细节，有一种奇特的敏感。一些常人司空见惯的现象，在她看来却充满了诡异。

“也没人玩手机，接听电话发短讯什么的。”黄素红边说着指着周围。就算是在这种气氛下，依然能见到黑暗中闪烁的星点光芒，发自那些人的手机屏幕。

“估计是电影太精彩了吧。”

这时，黄素红摇了摇头，晃动着食指，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这就是一个概率问题了。整个影院里有200多号人，但是在整整2个半的小时的时间里，竟然没有任何人开小差，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显然，我是不相信这部电影有这个魅力的。而且，这也和电影的精彩程度无关。这根本就不符合自然规律嘛，要知道人的注意力极限阀值是45分钟，超过这个极限，就必然会分心，不论在做什么。”

旋即，她忽然望着皇甫明，一字一顿地问道：“再说，就算电影那么精彩，师侄，你能和我说说电影的剧情吗？”

“好啊，这部电影说假设是在我们之中隐藏着的超能力者，他们密谋推翻人类的统治。为了实现这个目的……他们……他们开始……”

皇甫明忽然说不下去了。那段精彩的剧情仿佛地在他的脑海中消失一般，任他绞尽脑汁地回响，就是想不出中间的剧情。不光如此，仅仅是从离开电影院到来到这里吃晚饭的20分钟里，连那段最让他印象深刻的结尾大决战，也消失无踪了。

黄素红默不作声，拿出手机，打开了手机中的录像软件。尔后，她将手机推到皇甫明的一侧，让皇甫明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偷偷录下的电影的开头。结果皇甫明发现，连电影的开头他都记错了——或者说，他刚才所说的开头本来就是臆想，是他根据看电影之前所瞥到的电影简介，自己幻想出来的。

“这……”皇甫明诧异地结巴起来，他想起了几个星期前，在监狱里的恶作剧。人们看到的电影和真实播放的影片截然迥异。他又感到自己被戏弄了，作为幻象创造的老手，他却被人用幻象欺骗了。

“怎么回事？”皇甫明想不明白答案，无数疑问汇到嘴边，他却一句都说不出来。这简单的四个字，无奈而焦急地将他所有的疑问囊括其中。

“很神奇是吧？”黄素红努了努嘴，食指在屏幕上轻触，将录像的进度条向后移动了十几分钟。这下皇甫明竟然开始惊恐起来。

“这……这片子怎么是黑白的……”

“你以为你看的是裸眼3D么？”黄素红笑道，“到头来，他却给你放这种的连上个世纪都被淘汰的玩意。不光是你，所有人都被骗了。”

不止是黑白电影，甚至比那更简陋。皇甫明发现，黄素红的录像中，他看不到任何的演员和布景，只有飞快变幻的光与影在屏幕上掠过。他甚至都认不清光影交叠所呈现出的图像。

不光如此，这些光影更诡异之处在于，你分明能看得清，却无法联想它们黑白之下所类似的现实物体。这些光影完全是无规律的。

那我看的又是什么玩意？皇甫明无端地感到背后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