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明看着他来回在自己身前踱步着，听着他滔滔不绝的解释，感觉他就像是正在进行产品演讲的产品总监。他被擦地雪亮的皮鞋反射着窗外泄进来的夕阳，在皇甫明的眼帘中留下一条条闪着橙色余迹的线条，仿佛是电子解说版上挥舞的光点一般。

旋即，法槌重重地敲在正方形的实木底座上，“产品经理”的解释停止了，闪着光芒的轨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却是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像是黑暗阴影中闪烁着的繁星星光。

“犯罪嫌疑人，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隔着他所站立的半截铁笼的另一侧，黑衣的控方律师冰冷的问题中似乎带了刀，将他裹在自己麻木和幻想中的内心剥了出来，赤裸裸地放在所有人的——控方，辩护方，听众，陪审团，律师——所有在法庭上的带着意味不明的眼神的人们的面前。人们面无表情，目光却像是会说话似地，让皇甫明听到了悉悉索索的窃窃私语。

他想补充的有很多。他想解释为什么他会昏倒在流水带旁不省人事。他想解释为什么自己能绕过军方密不通风的防护，直接出现在了工厂中最核心的地方，他还想解释……但是陡然间，他想起了羁押期间，陆丽娜对他说的话。她只是告诉他，很简单，你只要对于所有问题都回答是就可以了，接下来律师会帮你搞定。

对于这个问题也要回答是吗？他想了想，僵硬地摇了摇头。

辩护律师回身望了他一眼，轻叹一口气，默然地坐了回去，又开始来回翻起关于他的材料起来。在另一侧，控方律师团的动作变得有些夸张。他们双眼放光，飞快地翻起自己桌上的电子板。最终，最右侧的控方律师竟打了一个响指，步履轻松地走上法庭。

就好像舞蹈演出登场似地。

“所以，事实就很清楚了，我们的犯罪嫌疑人出现在国家高度机密的军工厂中，或许正在盗取国家机密的时候，被同伙击晕在传送带上……然而，归根结底，从事实上判断，犯罪嫌疑人已经坐实了涉嫌非法闯入国家军事重地，盗取国家机密的……”

“我反对！”控方律师说道：“根据摄像头的监控录像现实，被告并没有实际通过工厂的任何可进入通道。而且你们也无法解释另一名无法查询到身份的老年女性死者……”

“我们只根据事实判断，Ok？”控方笑吟吟地回身看了辩护律师一眼。

“反对无效！请公诉人继续。”法官说道。

“根据现场的照片，血迹样本，DNA比对情况以及当事人证词。”

“对于证词，我反对。”辩护人高举起右手，“当事人证词没有逻辑性，陈述事实与现实毫不符合，甚至不存在科学性！”

“臆想症？”控方顿了顿，大跨步地转身回到桌前，拿起另一块电子板。当他挥舞起手中的电子设备时，公屏显示出了皇甫明的履历。

“根据当事人过去的履历，不存在罹患精神疾病的可能性。”

“反对无效，请辩护人提出有实质性的抗议。”法官说时，辩护人的面庞上已经弥漫开了一片绝望的阴郁。

看起来比窗外飘来的那片的乌云还要浓稠啊。皇甫明不禁想着，就在控方将几乎无法辩驳的铁证一项项地展示在公屏上的瞬间，他竟盯着其中的一张现场图片，陷入到无穷无尽的回忆循环中。

2034年春节的时候，他在看守所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尹凡。隔着玻璃幕墙，尹凡说道，给你带来了两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尹总，把我弄出去！”皇甫明瞪着一双被黑斑包裹的疲惫的眼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地央求道。

先听我把话说完，尹凡的手掌往下压着说道，你小子这次可积了大阴德了。你知道么，那个工厂里还未下线的机器人，原本是用来杀人的。墨家承认了，第二锔子钜子偷窃了我们的代理人技术，然而将死神的力量复制几十万份，通过数据的形式传入到机器人的存储芯片中。要是那些机器人生产下线，后果不堪设想。

“阴德我不管，现世报呢？”皇甫明喉头哽咽一番，迫不及待地问道：“我什么时候能出去？我不像坐牢。”

这就是坏消息。尹凡避开了他焦灼的目光，漫不经心地环顾着四周说道，因为你闯入军方高度机密的军工厂中，证据确凿，可能会坐牢。像你这种情况，轻则无期徒刑，重则死刑注射也说不定。

“你出卖我！”皇甫明如遭当头一棒，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那种情况是对正常人来说的。你这次帮的不但是墨家，还有天族人和魔族人，就光是墨家吧，他们现有的社会影响力，足以让你……

“可以无罪？”皇甫明的双阳忽然放光，一张脸几乎是贴在玻璃幕墙上。

可以减轻刑罚，三五年的牢狱是免不了的，表现好的话，明年就能释放——我指的是审判结束之后的翌年，最快最乐观的话，大概2035年就能释放了。

尹凡说话时，侧眼一撇，却看见皇甫明已经瘫在了椅子上，像是漏光了气似地。

不要怕，因为你的杰出贡献，你在Z公司的岗位将会保留。尹凡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这也意味着，你的后半生也只能的在Z公司了。

审判似乎迟迟不来，他倒是一直在看守所待着。2034年4月的时候，又来了一个人看她。这次，皇甫明只能寄希望于某种现实中不存在的办法重获自由。

你知道，在道家中有一句话，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岑思甲笑道，用食指敲打着玻璃幕墙，你知道这句话放在你这个处境里意味着什么么？

皇甫明摇了摇头。

我觉得你以后的情况是好事。她笑的越发夸张起来。玻璃幕墙后的皇甫明无端地想要敲破玻璃幕墙，让她血溅当场。随着镣铐发出了尖锐的嘶响，被禁锢的痛楚又将他拽回到椅子上。

当年达摩十年面壁，创造了少林武功。你是我徒弟，你的秉性我最清楚。三年时间，隔绝俗世纷扰，你能学地更多。在我看来，三年的修行，你足够大成了。岑思甲轻描淡写地说道，用食指指着他手脚上镣铐，至少我相信，三年以后，人类的这种东西困不住你。

指着他的食指没有放下，却缓缓地朝着他探来。这只纤细昝白的食指似乎无惧任何障碍，就在皇甫明眼中，它竟然直直地穿过了玻璃幕墙，最后点在了皇甫明的额头上。

他只感觉眉心传来一阵冰凉。

知道吗？幻家的法门招式，远远比无字天书上我告诉你的要多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