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块大块的马赛克碎片从墙壁上脱落,兴建于上个世纪的教学楼,苍老的表面布满了嶙峋的斑驳。一扇满是虫蛀的双开木门在晚风的吹拂下哐当哐当地作响着。这扇木门一开一合着,就好像是这幢建筑配备不堪的呼吸中,干涸的上下唇无力地张合,发出仿佛行将就木的呼吸声。
“你终归要选择的。”陈弱赢说道,指了指自己的头顶,“培训班在四楼。”
诡异的地方,诡异的课程。皇甫明想不出任何的理由,要按照陈弱赢所说的那样做。他干脆后退几步,回到了轿车旁。
“我才不想参加,这种莫名其妙的培训班。”皇甫明抗议道。
“你既然要在Z公司上班,就必须要持证上岗。这是我们公司的规矩。”
“太可笑了……”他话说到一半,硬生生地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泛着寒光的枪口从驾驶座里伸了出来,直指他的胸口。尔后,陈弱赢晃动着枪口,冰冷地说道:“那也由不得你了。”
“我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皇甫明有些颤抖地说道,“不过是一个培训班而已,何必这样。”
“不过是一个培训班而已。”陈弱赢邪笑道,“那你还怕什么?”
“这里面这么可怕!”
“人总是害怕未知的事物。”陈弱赢安慰他道:“相信我,里面很正常,再说,还有我呢,你怕什么?”
“那你和我一起上去?”
“到底是你培训还是我培训?”陈弱赢说话间,语气陡然间不耐烦起来。她干脆拉动了枪栓,手枪发出了一声闷响,仿佛是她低声的喝令。
皇甫明喉头滚动着,不由得晃晃悠悠地朝着那两扇木门迈开脚步。直到右脚刚刚踏入到走廊中的第一块地砖,他马上又缩了回去。
整个走廊全亮了起来,老旧的白炽灯发出了砰砰然的细响,仿佛是这一层楼都因为他的踏足而被唤醒一般。
他回头看去,就在教学楼门口的马路上,陈弱赢的枪口依然指着他的后背,无声地驱赶着他。
皇甫明的头皮一阵发麻,不得不走了进去。
陡然间,走廊的温度仿佛骤降了下来。他如坠冰库,不由得拉紧了衣领,上下颚打着哆嗦。
光滑的地面似乎若隐若现地映射出他的倒影。他死死地盯着前方,静谧的呼吸之间,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耳廓中的脉搏声。
走道的尽头,大概只有三十来米的距离,通往上层的楼梯露出了台阶的一角。皇甫明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就在拐角之后,隐藏着某种可怕的东西。
身后的白炽灯又是砰然响了几下,由远到近的,一盏盏地熄灭。当他听到了身后的响动之后,回身看去,竟愣在原地不能动弹。
放眼身后,已然漆黑一片,连来时的入口都看不到了。
只是电路原因,要么就是某种声控装置,一切都是为了节约电力。我能看见鬼魂,鬼魂的存在都是正常现象,我有什么好害怕的?是的,这只是一场培训而已。皇甫明安慰着自己。
又往前走了几步,他看到了地砖上一行硕大的血字。
“归者无路,只可前行。”
终于来到了楼梯,皇甫明长嘘一口气,就在拐角的一侧,既无鬼神也无怨灵。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
有漆黑就有光亮。当他踩上台阶的第一层时候,身后走廊便漆黑一片,相反的,却是整个楼道的昏黄灯光闪了起来。悠悠然地照亮了台阶上的文字。
“天神在上,地魔在下。”第一行台阶上的血字如是写道。
好奇心暂时战胜了恐惧,皇甫明一抬脚,继续看着第二行台阶。
“神魔相争,两伤两败。”
似乎每个台阶上都有一首四言的古诗,他不由地低下脑袋,缓缓走了上去。
“正亦是邪,邪亦是正。
缠斗万年,兵动哀声。
孤鸿遍野,死魂亿万。
既念初心,哀思本源。
本为同根,何苦相杀。
立此人间,苦苦求道。”
旋即,皇甫明停下了脚步,不知不觉地,他发现走到到了一楼和二楼的中间。眼前的平台正好是之字形楼道的中间。他抬头看去,斜向上的楼道通往同样漆黑的二楼。
换了一个方向, 他又看到了台阶上的血字。
“天神在上,地魔在下。”第一个台阶依然是同样的开头。皇甫明稍稍抬了抬头,却发现后面的内容换掉了。
“人间方圆,如梦如幻。
神魔不至,生死不随。
东西有道,南北无寒。
俗世虽扰,仙鬼相求。
或失神魂,或丧魔灵。
不求长生,但求红尘。
人间极乐,夫复何求?”
不知不觉之间,他来到了第二层楼,刚刚一抬眼,却惊地瘫坐在了地上。
空间,广褒无垠的空间,整个第二层楼都被放大成了巨人的殿堂,又好似皇甫明被无限地缩小了一样。旋即,他忽然反应过来,这里的空间比巨人的殿堂更加雄伟。
楼层的概念消失了,踏上这一层,仿佛穿过了虫洞,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似地。
皇甫明看到了一片平原,一片血流成河的平原,一片鏖战正酣的战场。
一望无际的隔壁黄沙中,他看到了平原的两侧,列起方阵的军队缓缓地朝着推进。身穿盔甲的士兵持着步枪状的武器,在震天的爆炸声中迈着决绝的步伐。战场的正中心,黑色与白色的军队厮杀成一团,致命的光线与枪火穿梭之间,烟尘四起。士兵们的嘶吼声交织在一起,贯穿长空。
他抬头仰望,又看到了昏暗的天空中,漂浮着的庞然大物。这些像是飞艇一样的飞行器,正朝着地面战场发射出一枚枚拖着航迹云的导弹。作为反击,地面上的军队亦然朝着天空发射出一枚枚连成线的炮弹。
“倒计时,快到了吧?”
皇甫明听到了身后的声音,回头看去,身后正站着身穿一男一女。男的身穿黑袍,表情肃穆,女的身穿白袍,咬牙切齿。
“这会把我们都毁灭的。”黑袍男人凝望着远方,仿佛祈祷般地说道。
“相比较仇恨,毁灭又算什么?”白袍女人厉声厉气地反问道。
“我们的后代怎么办?”
“谁知道呢?”白袍女耸耸肩,“成王败寇,输的人将会失去一切。子子孙孙沦为奴仆,其在史书上的存在,也将被污言秽语所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