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君走到了门边,没有急着开门而入。相反谨慎老道的她却将耳朵贴在门上。然而,聆听的过程糟糕地令人发指。这个房间的机械手臂和电焊接声振聋发聩,除了双耳传来的缭绕不绝的噪声,在短时间内,她甚至什么也没有听到。
皇甫明似乎感觉地震了,就在另一个房间,一种更为沉闷的轰鸣震颤的频率越来越高。直到最后,就算不把耳朵贴在门上,两人也能听到来自另一个房间更为恢宏低沉的颤声。
娄君忽然往后跳了一大步,一下拉开了门与她之间的距离。皇甫明不明白她这出格的举动到底意味着什么,却在灯火通明之下看到娄君的上下颚夸张地张着,像是对皇甫明喊着什么。
他又朝着娄君靠了几步,总算听到了她喊声的后半句,夹杂在无数机械手臂嘶嘶作响的噪音中。还没来得及思考其中的意义,就看到娄君忽地朝着她冲将过来。她那怪异的力量完全不和她一米六不到的个头成正比。皇甫明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双脚悬空了,被娄君抱着丢了出去。
电闪雷鸣之间,雪白的房间立面墙轰然倒塌,在无数立面墙的碎屑所扬起的尘埃中,一只看似猛兽的巨大影子忽然飞扑出来……
这一瞬间,就连娄君这样老道的驱魔人也错愕不已。更不要说皇甫明了。它从建筑物的碎屑穿将出来,露出了高昂的而笔直的炮口。它那宽大的钢铁蛰足碾在地面上,发出了仿佛千军万马奔腾的铁蹄声。
它竟然是一辆坦克!
皇甫明衣服袋子里,有一把岑思甲专门为他而制的封魔笔。他曾经对于自己的驱魔水平自信满满。正如那本无字天书所说的,既幻术大成,他有理由可以凭着一把驱魔笔游走在魑魅魍魉之间,至少不惧怕所遇到的任何鬼魔。
然而现在,皇甫明却恨不得把这只笔换成手枪或是手榴弹。但是仔细一想——在极端的错愕下,大脑好像被注射了兴奋剂般地飞速运算——他发现就算是手枪和手榴弹也于事无补。
它是一辆主战坦克!一个完全和妖鬼魔魂扯不上任何关系的钢铁巨兽。
坦克停了下来,在机械传动呜鸣中,皇甫明眼睁睁地看着它的主炮管悠悠地垂了下来。这一瞬间,他甚至清楚地看到了炮管中呈螺旋状平行排列的一圈圈膛线。
他似乎听到了炮管深处传来的炮弹上膛的声音。
旋即,在炮管中急遽靠近,一团暗影飞快地从炮膛深处袭来。一刹那间,皇甫明想象到自己被炮弹轰成齑粉的场景。不要说那枚炮弹了,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光是炮管喷射而出的余焰也足以将自己焚成灰烬,丁点残渣都不留。
没有高热,没有冲击。
他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这番远远超乎他理智所想象的画面却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从炮管中飞射出的并不是炮弹。那团东西几乎不受物理法则的约束,急停在皇甫明的眼前。皇甫明以为自己看错了,仔细一看,却倒吸一口凉气,险些疯了。
从炮管中伸出的是一张人脸,被一条脐带状的血肉藤蔓连接着。他瞪大了双眼看着,这张脸他至死也不会忘记。
那是已经死去的朱维的面庞。
“教徒,你还记得我吗?”从炮管中伸出的朱维的脸狞笑着,凝视着皇甫明。
他似乎想起了一些事。
然而,不等皇甫明继续在惊恐中回忆。他便被朱维的鲜血溅地满脸通红。枪声如狂风版在他耳边回响,激起的耳鸣让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被这辆坦克的炮弹击中一般。
循着枪声看去,就看到不远处的娄君——她似乎刚刚从坦克地盘下爬了出来,灰头土脸地。伴着她的气喘吁吁,搭在剑枪十字剑柄上的食指还在微微颤抖着。
这一枪,就如同她第一次杀死朱维一样,无比精确地射穿了他的脑袋。然而第二次相同的情况,这颗贯穿了他大脑的子弹却再也扮演不了死神的角色。
那张被子弹冲击着支离破碎的脑袋带着粘稠的鲜血转了过去。朱维那张只剩下一半的脸扭动着,和他嘲弄的话语一样,凶残而吊诡地令人不寒而栗。
“神罚人,你第一次都没有杀死我,还以为能杀死我第二次吗!”朱维嚣张地大喊道。
“试试看咯。”娄君笑道,晃晃了手中的的剑枪,“上次我只不过用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力量。”
“我也是!哈哈!”他放肆地大笑起来。随着脐带藤蔓绷紧,丑陋不堪的脑袋又飞快地缩回到炮管之内。
坦克的炮塔带着厚重的低沉声,缓缓转了过去。娄君见状忽然面色大惊,急忙朝着皇甫明大喊道:“还看着干嘛!你以为是歌剧啊……”
她的话语一下淹没在轰鸣的炮身的中。这一次,这辆诡异的坦克终于开炮了。随着炮口绽放出耀眼的余焰火光,皇甫明只看到一道粗壮的条形光芒一闪。那枚曳光炮弹在皇甫明的眼帘中停留了不到一个飞秒,娄君所在的房间一侧已然被爆炸的火焰所覆盖。
高爆炮弹爆裂时,无数金属和水泥钢筋不分的碎片在气浪的裹挟下朝着四面八方飞来。皇甫明只感觉到眼前一黑,额头一懵,崩塌的碎片竟将他掩埋住了。
“不堪一击啊!”轰鸣过后,他只听到朱维的声音仿佛是钢铁组合而成的,在房间中来回往复地回荡。
但是很快,声音都消失了,皇甫明再也听不任何声音了,眼前只有无数建筑碎块层层叠叠地织出一片黑暗。
“这不合理啊。”那辆坦克低声说道。
此刻朱维的心情和之前的皇甫明是一样的,当硝烟散尽时,他没有看到娄君的身躯四处飞散的景象。相反,他只看到烟雾的尽头,一面长方形的盾牌立在那面,看起来就像是他内心一块巨大的绝望。
“是的,一块盾牌而已。”盾牌后的娄君像是伞一样地收起了盾身。随着盾牌的合拢,它再次变成了娄君手中的短剑。
“这不合理!这是什么邪术!”朱维喊道。
“你一个邪教徒竟然也有认为不合理的东西?”娄君微笑着,用剑刃敲打着四周的残骸,“邪魔啊,你以为区区一枚人类炮弹,能击穿上帝赐福的大卫之盾吗?”
“明明是一把剑……”
“是的,它既是犹太人的荷罗浮尼的长剑,也是上帝的大卫之盾。”娄君笑道,“要是枪炮有用,要我们这些驱魔人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