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君来到房间中时，一股刺鼻的消毒酒精味道让她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这个房间位于城市城中村的深处，与附近的垃圾场相隔不下数百米，但是如此浓烈的酒精味，乃至连垃圾场飘来的腥臭味都掩盖住了。放眼屋中，昏沉沉的狭小房间中唯一闪着的，便是那台在病床前的电脑。除了这台电脑，其他的便满是从附近拾荒而来的废弃物。

这桩屋中的主人，生活水平低地令人发指。不光如此，几乎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是别人丢弃的。那只在桌子上的饭碗，还爬动着颜色鲜艳的蚰蜒。还有那些蟑螂，飞快地在破旧的家具之间爬动，转瞬即逝。

她等了一会儿，身后出现了浓烈的喘息。娄君回身一看，归来的拾荒者正带着一脸坏笑的言情看着他，一只脏兮兮的手便伸了出来。

“我想要的结果呢？”娄君反而反问他一句道。

“嘿嘿。”拾荒者傻兮兮地一笑，一把放下了一麻袋的垃圾，来到电脑前，用电子笔在画板上滑动了几下，这时娄君总算看到了屏幕上的一幅幅素描画。

她正盯着那些画像看着时，拾荒者放在地上的麻袋募地倒下了，一只残手从中滚落。

娄君看到时，眉头皱起。没想到拾荒者却阴阳怪气地捡过那只手臂，捡起断手，来来回回地嗅着。此刻，他丝毫不在乎娄君厌恶的眼神，脸上洋溢着吸毒般的快感。

娄君却无可奈何。这就是所谓的通灵人。没有任何驱魔人可以办到，他们却能做到。通过一点媒介物，便能通过自己的通灵能力连通人类和地狱。就在今天，她还访问过另一个通灵人，那名通灵人比他好一些，并不是通过闻尸体上的怪味追踪亡魂的下落。他偏瘫在床，只需要一点点毒品的刺激，就能准确地根据死者的衣物，追踪到其灵魂的下落。

她的心中忽地就泛起了怜悯，据她所知，通灵人在现实生活中的下场很惨，瘾君子、流浪汉、赌徒、小偷……你能想象的到的任何形容社会边缘人的词语，都可以用来描述这些人。也不知道是因为这样近乎虫豸般的生活方式让他们具备了通灵能力，还是因为通灵能力才导致了他们现在的下场。

眼前这位拾荒客却乐观许多。当看到娄君施舍般的眼神时，他反唇相讥道：“拜托，别用那种眼神来看我。你觉得我很可怜？我倒觉得你们很可怜。看看你们，一个个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到头来还是没有我们自在。有些人啊，生前在人间享尽繁华，穿的是锦衣绸缎，吃的的是琼浆玉液，甚至连上厕所的马桶都是镶金的。但是呢……”他一边说着，调出了一副手绘画像。

地狱的第一层，在神曲中所描绘的徘徊之道。无数人密密麻麻地排成长队，两侧是手持刚查的地狱恶魔凶残以待。他们赤身裸体，脚踩在刀刃上，等待着冥河的渡船到来。就在冥河黑暗的弱水之中，如巨人一般的引渡船晃晃悠悠而来，船头站着的，是无数手持镰刀的地狱死神。这幅场景看起来就像是NZ将成片成片的犹太人压向集中营似地。这莫名地勾起了娄君糟糕的回忆。那还是她爷爷的爷爷所经历的故事，只不过在一百多年前，现实的冥河是一条条从德国通往奥斯维辛集中营的铁轨，不消说，引渡他们的冥河之船就是那万恶的纳粹列车。

“死后，大家都是一样。撒旦连同他的手下，对所有人死去的亡魂公平对待。地狱可没有什么财权等级之分。”

娄君不想听下去了，这时她的右手重重地排在了桌子上。这只多次持枪的手挪开时，桌子上多了一叠厚厚的钞票。

通灵人看到时，顿时双眼放光。

“呵，你口中说着不在乎财富和权利。可是实际上呢？”娄君一声冷笑，话锋一转，问道：“我要的结果呢？”

通灵人布满了斑驳的手已然抓过了桌子上的纸钞，放进他散发着恶臭的破烂口袋中。尔后，他又从口袋中掏出一瓶工业酒精——娄君这才明白，原来房间中浓烈的臭味是源自于这个——狠狠地嗅了嗅。

工业酒精有剧毒，但是他似乎为了解馋，也不在乎这些了。他是一个酒鬼，或许之前也有除娄君之外的人委托他干这件事，酬劳最后都变成了各种各样的酒精。娄君能想象地到，这些钱到了最后，也将变成他鼻腔和肺腑中浓烈的酒精味。

恰在此时，他打开麻袋，娄君看到了数不胜数的尸体残骸。当着她的面，他开始挨个地闻过去。浓烈的尸臭没有让他面露厌恶。相反他却好像乐享其中，一口尸臭，一口酒精，好不自在。

“六个被恶魔带走，两个被天使带走。”闻光了一麻袋的肉块，他嘟囔着，飞快地拿过键盘，在电脑的表格中记录着。尔后他指了指了电脑屏幕，好让娄君能看到上面所显示的数据。

毫无疑问，这是娄君所希望的结果，城市东区在这一年以来被恶魔的死神带走的人数。

“妈的，有那么多？”娄君诧异地自言自语道，“审判日还没有到啊，怎么撒旦的虾兵蟹将们活动地那么频繁。”

“哈哈，这是一场狂欢。”通灵人幸灾乐祸地说道，“我他妈的也没有见过那么夸张的情况，一年之内，数百个撒旦的死神像是蝗虫群一样在城市中游走行动。真是一个忙碌的时节，光是这个城市就有数以千计的人下了地狱。”

通灵人还在兴奋地说话间，娄君的眼神无意一撇，发现了房间角落中更多的麻袋。其中几个甚至还渗出了血水。

“我说，你这些尸体……”娄君嘲弄道：“肆无忌惮地出入警方的停尸间，你的胆子还真是大地可以。”

“NO，NO，NO。”通灵人摇曳着食指，更正道：“这些可不是被谋杀的，而是……自然死亡的。”

“医院的停尸间？有那么多……”娄君更加诧异了。

“似乎是收割的时候要到了，撒旦找到了更厉害的谋杀方法。”通灵人指着屋角的麻袋说道：“我还特意做了分类，像是这些人，身体里肿瘤大的可怕。”

“但是就算如此，自然死亡的话，撒旦也无权对普通人……”娄君沉思了片刻，说道。

“撒旦完全有权利。”通灵人说道：“我的确看到一个有趣的现象，大部分无信仰者，死后被审判时，都被划分到了第七层的沙漠……”

“残暴地狱的自杀森林？”娄君惊讶地说道：“这些人都算自杀？”

“嗯哼，按照灵魂归属判定，这些人都算主动罹患癌症，算是变相意义的自杀。”拾荒人说道：“就好比康斯坦丁之死，上帝他老人家也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