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子中的人造羊水排干净的时候，皇甫明就像是新生儿一样，忍不住地颤抖不止。此刻，他的大脑也是一片空白，像是婴儿般地不知所措。他赤身裸体地，几乎是从台阶上滚了下来，狼狈不堪

。尔后，他总算回忆起了一些事，却冷地紧抱住自己，发紫的双唇打着哆嗦。

一旁的尹凡递来一件浴袍，待他穿上之后，便扶着他，缓缓地离开这片像是陈列着标本的克隆间。

糟糕的情况自走出这个房间之后便好了许多。站在通往上层的电梯上，温和的风从四面八方拂来，像是包裹着他似地。电梯停下之后，他们走出暖房般的空间，来到一处地方。

这是一个监控室一样的房间，四面的墙壁上全是跳动着不同画面的荧光屏。各种各样的光辉相互交错，晃地皇甫明眼花缭乱。皇甫明一度被这些画面吸引住了。不约而同的是，这些画面都是以一个人的视野播放着的。

“这些人过去人生的一隅在这里重现。”尹凡笑道：“这些都是以他们为视角的回放。”

“这些都是正在发生的真实情况？”皇甫明哆嗦着问道。

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尹凡思索了一会儿，决定和皇甫明和盘托出。实体物质的时间旅行会产生涟漪，干扰过去既定发生的历史。不论我们愿意不愿意，这种干扰都会存在。虽然按照我们的科学来解释，历史肯定是被干扰过，那些返回过去或是前往未来的行为本身也是既定历史的一部分。但是为了尽可能减少因为人为干扰而产生灾难的可能性——实际上也是为了我们内心关于干扰过去所产生的不安心理——我们大都采用代理人的方式，只对过去进行观察，而不进行互动。

“就像是刚才我们所经历的那样？”皇甫明说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腕，却发现他的手表不见了。不光如此，消失的还有他手臂上方，因为小时候注射疫苗所留下的那块伤疤。

继而，他发现不光是手臂上的伤疤，全身上下的伤疤都消失了。他的皮肤光滑地就像是人偶似地。

尹凡看在眼中，明白他疑惑的是什么，解释道：“不用看了，这只不过是你的一个克隆体，或者说，原本的你早就死了。”

“我死了？”

“这只是细节上的问题。按照你们人类的定义来说，死亡就是大脑停止运作。既然连躯体都换过了，毫无疑问你已经死了。不过这和我们对于死亡的定义相违背。事实上，只要思维还存在——也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灵魂——躯体的更换就像是换衣服一样，无足轻重。”尹凡边说着，指着自己的大脑：“只要这里面的东西不变，你还是你。”

皇甫明不由得想起缸中大脑以及新船旧船的哲学悖论。不过所幸，他也不想像古时候的苏格拉底或是黑格尔一样，在存在与不存在的问题上陷入太深。转而，他忽然在内心中长嘘一口气，困扰他长达几个月之久的愧疚一下烟消云散大半。

按照尹凡的说法，现在他还在这里，思维没有变化，只不过载体变了，和他一样的克隆体。从另一种意义上说，尹凡并没有被他杀死过。

继而，他又说道，我们的观察员们，通过代理人技术，前往历史的每一个时间点。我们曾经成批量地通过思维寄生，寄生在一整只军队中，观察他们在重大的战争中的行为。或是分散成零星小股，寄生在历史上的关键人物——无论是伟人和暴君——试图了解他们做出一系列选择的背后，内心的活动究竟是怎么样的。原本我们这么做，只是为了从纵向上了解人类这一种群，通过历史详细地知晓人类文明——这个奇异的综合体。但是我们却发现一个诡异的现象。

尹凡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环视着房间中的屏幕。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这句话并不是形容历史的过程是统一的，而是从某种程度上反应出一个奇特的现象。创造和改变历史的都是人，而相似的历史过程背后，是历史中的人们的行为都惊人地一致。像是战争，某个民族失败了一次，还会接连失败多次。重要的历史人物其愚蠢的行为也是一样。人类的各种截然迥异的性格似乎以民族而整体划分开来。好战的民族，其中的大部分个体一直好战。勤劳的民族，民族文化里几乎不存在恶劳好逸的因素。

原因是什么？皇甫明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

一开始，我们以为是基因的遗传。就像你们科技中所发现的那样，人类的基因中存在着大量的垃圾DNA片段。这其中，有一部分便是未被表达的，存储着祖先记忆的信息碎片。这也就是为什么，你们中的所有人，都存在着一种似曾相识的超感知现象。但是后来我们又发现，就算是祖先的记忆并不是真正的原因。它只不过是真实原因的一种表现。

真实的原因呢？

“你们神话传说中的轮回，是是真实存在的。”

“轮回？”皇甫明没想到尹凡会冷不丁地说出这个词语。

这时，尹凡盯了一眼皇甫明的裤裆。皇甫明忽然想到了别的方面，忽然不寒而栗，肛门一缩。

“轮回的真相，比你想象地更加荒诞。”尹凡意味深长地一笑，“就在你的胯下，每时每刻都有亿万个灵魂死去，又有亿万个灵魂被收集创造。”

皇甫明不由得捂紧了裤裆，像是即将被侵犯的少女般，紧张而忐忑地看着尹凡。而后者只是一直笑着。他看不穿这幅笑容背后的意思。似乎他即将所说的“轮回的真相”比尹凡看起来像是搞基的还要可怕？

“灵魂是人类生前信息储存集中的思维场。你有没有想象过，如果灵魂不被死神收割，又会何去何从？”尹凡反问他道。这时，皇甫明才确认，尹凡似乎没有那种奇怪的偏好。转念一想，皇甫明想明白了。尹凡既然是外星人，性取向又怎么会符合人类的想法？人类之于外星人，就像是黑猩猩之于人类，除非心理极度变态，否则就算是极端的好色淫乱之徒，也不会对跨物种的同性或是异性产生任何兴趣。

灵魂会消失？

神魔之下的死神，不光是引渡灵魂上天堂或是下地狱的指路人。死神收割灵魂，也保持着灵魂的稳定性。但是假若不存在死神，灵魂本身会在相互斥力的作用下分裂成基本的单元。尹凡举例到，就像是原子核中的质子，如果没有弱相互作用，根本无法结合成大质量的质子团。灵魂也一样，如果没有某种耦合电磁波，根本无法集中成思维体。

灵魂碎裂成许多块？恩，然后呢？皇甫明虽然听地云中雾里，但还是好奇万分地追问道。

许多灵魂的碎片，就像是无处不在的场，漫步在我们的周围。尹凡说道，就像是鬼魂满布在这颗星球的所有角落一样。但是与鬼魂不同的是，灵魂的碎片会被收集……

他依然盯着皇甫明的胯下，说道，你们人类男性个体有一种奇怪的器官，大概是整个宇宙中，我们所碰到的种族最不可思议的地方。按理来说，被物质构成的你们应该不可能存在这种只有能量场生命体才会存在的器官。但是这种量子级别精密的玩意，竟然真的存在于你们的阴囊中。

什么？阴囊？

对，是你们的睾……丸。大概你们自己的生物医学也没有发现——不过这也是受限于你们落后的微观量子物理。那些细胞中的某种基质会在场的层面解读出弥漫在空间中的灵魂碎片，解读出它们所携带的信息，然后将其反转录进精子的DNA信息中。没错，就是人和人之间那微乎其微的百分之0.01的基因差别。

接下来，就是精子和卵子结合。皇甫明总算听懂了，额头渗出冷汗。

然后精子和卵子所组成的胚胎，其携带的灵魂信息繁殖分化，成为胚胎，成长为胎儿，成为新的个体。尹凡说道，新出生的人，其灵魂并不是全新的，而是死者的灵魂碎裂后混合形成的。

尹总，你确定不是和我开玩笑么？皇甫明擦拭着额头的冷汗，我是人类，知识不如你们外星人丰富。

这就是你们人类轮回的循环，灵魂在一次次粉碎之后混合的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