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陆丽娜笑够了，面色忽然变得狰狞起来。皇甫明不再作声，隐约之间，他似乎从陆丽娜的脸上看到了杀气。这样的表情他在电影上见过很多次，往往都是反派恼羞成怒即将要杀人灭口之际。

“小皇啊。”陆丽娜学地和陈弱赢一样说话起来，“讲原则，有深度是好的。但是我们还有生活，有些东西不是一切。你看像我，虽然是资深的驱魔师，但是也没有张口闭口地把这些专业术语挂在嘴边不是。要学会享受生活，珍惜现在。”边说着，陆丽娜将镜子翻转过来，指着镜中的背影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要和她说的？”

“什么？”皇甫明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忽然想起来了，似曾相识的背影曾经也在过去出现过。那还是在追求林朝妃的时候，他那时觉得那个背影美妙至极。林朝妃虽然个子不高，但是背影却婀娜曼妙。有的时候，皇甫明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她。他甚至一度以为，此生此世，只要能看到林朝妃的背影就是莫大的幸福了。

他竟痴痴地望着镜中的影子，忘记了过去与现在。

陆丽娜看在眼中，用几乎是空灵的语气说道：“是不是很怀念那段时光，对不对？不顾一切地爱着一个人，记着她的一切，觉得永远都不会忘记她的模样。”

“的确……”皇甫明轻声附和着。

“得不到的才是最宝贵的，对不对？”

“那倒不是。”皇甫明的神智有些恍惚，他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我爱她，全因为她是一个独特的个体，就像是独一无二的代码，世界上再也比她更合适的人。但是我又希望她是自由的，恩，一个自由而幸福的人。”

“直到在一起许久之后，彼此之间知道了对方的丑与恶，生活琐事的烦躁被无以加复地放大……”

“我们忘记了初心，重复着，因为一点小事而互相争吵。”

“你说实话，当她死了以后，有没有想过她？”

“比分手还难受。”皇甫明说时，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眼眶已然通红一片。

镜子中的背影抽动了一下，却倔强地，死死不肯回过头来。

陈弱赢嚼着口香糖，提着手提箱，毫不客气地，一脚踢开大门。走入房间中时，她忽然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皇甫明被绑在椅子上，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镜子。而一旁的陆丽娜，则不断地用柔声细语开导着他。

陈弱赢内心的火气腾地一下就燃了起来，她猛力地用手中的剑柄敲打着桌子，难听的声音中夹杂着她的咆哮。

“干什么！黄金档爱情小剧场么！”

两个人齐齐回过头来，陈弱赢板着脸，将手提箱放在桌子上，一边抽动着嘴角，一边默默地将箱子打开，一件一件地取出箱中的东西，整齐地摆放在桌子上。

这一整套动作就像是用刑的老手，正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严刑逼供的准备程序一样。

“我只是下去买个夜宵的功夫，你们倒给我演起了悲情剧。”她神色肃穆地说道，“小皇，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绑在这里？”

她口中的小皇还沉浸在刚才的哀婉中，久久地没有给她任何回应。陈弱赢看到那双清澈的无辜大眼，怒气又积攒了好几分。

“要听长的故事还是短的故事？”她愤恨地说道。

陆丽娜尴尬地笑了笑，回身看了皇甫明一眼，而皇甫明还是那副快要变得麻木的表情。

“那就长话短说。老娘我现在很生气，出离地愤怒！”

“你的确需要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弱赢。”陆丽娜说道。

“别！插！嘴！”陈弱赢瞪了陆丽娜一眼。陆丽娜自知无趣，俏皮地一吐舌头，再也不说话了。

陈弱赢手中的这把短剑，剑刃上镌刻有拉丁文“正义”字眼的花纹。就在剑刃的另一端，剑柄上的黄铜六芒星雕刻已经有了一些年头了。她反拿着短剑，用剑柄在空中指指点点。

“我现在最恨的就是你们这帮搞开发的。上千年的守护啊！全因为你老婆的骇客行为，完全化为泡影。我记得很清楚，是54个十字军的亡魂，全被魔鬼拖向了地狱。”

“可是我……并不知情啊……”皇甫明支支吾吾地说道。

“无知也算有罪！”陈弱赢言毕，桌子上的众物已经拜访完毕，整张桌子就像是一个小型的露天博物馆似地。

不消陈弱赢进一步解释，皇甫明也知道那是驱魔用具，用于将林朝妃打得魂飞魄散的“凶器”。

皇甫明依次看过去，看到了银质的十字架，盛有圣水的试剂瓶，用黄铜做的教堂微缩模型，卷成一团的羊皮纸卷轴以及一个热腾腾的手抓饼。

等等，手抓饼又是什么驱魔道具？

他还在疑惑期间，陈弱赢抓起了手抓饼，狠狠地咬下了一口，尔后咬牙切齿地咀嚼着。继而，她的喉头滚动一番，手抓饼已经被咬地稀烂的火腿肠和生菜连同那团已经没了味道的口香糖，都被她恶狠狠地吞了进去。

“你知道这个手抓饼吗？”陈弱赢一字一顿地问道。

“额……”皇甫明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我告诉你，林朝妃的下场就和她一样，老娘要生吞活剥了她！”

“可是它是熟的啊？”

“你觉得很好笑？”陈弱赢说罢，搬起一张凳子，猛地放在他的身边。继而陈弱赢跨坐在椅子上，指着镜子中已经开始瑟瑟发抖的影子，斩钉截铁地说道：“一般，我不会上门服务。不过你既然帮我把APP开发掉了——没错，这些代码都不是你皇甫明开发的，你自己最清楚。”

“她？”皇甫明震惊了，难以置信地指着镜子中的林朝妃。

“还能有谁！就是她帮你开发出来的。你大概没有想到吧，你老婆在地狱里走了一圈，学会了不得了的技能。”

“可是地狱为什么？”

“你难道以为地狱天堂和人间的发展是脱节的么？”陈弱赢反唇相讥道：“所有人死后，灵魂都会带着身前的记忆前往地狱或天堂。那些技术也不例外。”

“撒旦和魔鬼们有个很奇怪的癖好……”陆丽娜连忙在他们身旁解释道，“创世纪第二章里，撒旦化身为蛇，诱惑亚当和夏娃吃下智慧果实。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撒旦和其麾下的魔鬼，就乐于让人类学习。”

“他有那么好心？”皇甫明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被颠覆殆尽。

“当然没有，让人学习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比任何惩罚都要痛苦。”陈弱赢一口气吃掉了手抓饼的最后一块残骸，砸吧着嘴说道：“现在你明白了吧？你老婆身前最讨厌代码，撒旦就偏偏让她学代码。直到林朝妃回到人间，她俨然变成了代码高手。不光黑进了服务器，还用了一个晚上吧APP给开发了。”

“可是……林朝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她问心有愧！！！！”陈弱赢大喊道：“忏悔是没有用的，你这个和魔鬼定下契约的贱人！没有人会拯救一个自甘堕落的灵魂！永远都没有！”

“下面的场景少儿不宜，我建议你最好不要看。”陆丽娜好心提醒道。皇甫明却不为所动，莫名地凝视着陈弱赢。

她开始了，一边扭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盯着皇甫明，嘴角勾起微笑。她先是用双脚为尺，在客厅中丈量，尔后在最中心的位置，放上桌子，在桌子上的镇中心放好那个黄铜教堂的模型。

“此处为圣洁之神殿！魔鬼与邪魔终焉焚灭之处！”她吟唱到，将整个屋子都定义为教堂的领域。

尔后，她开始沿着四壁播撒起圣水，口中呢喃道：“你是王中之王，主中之主。我借你之手所划定之边界，即为上帝国度的边界，荣耀与灵魂尽数归于主。”

继而，她缓缓地在桌子上摊开羊皮纸。羊皮纸上排列着奇形怪状的拉丁文字，她以十字架为笔，循着文字的方向尽数点过去，一边又朗声念出了它们。

“权利卷轴……”陆丽娜低声说道，“陈弱赢，你不至于为了区区一个恶灵，举行这种大招仪式吧？”

陈弱赢不为所动，全神贯注地念叨着拉丁语诗篇。

“那到底是什么仪式？”皇甫明不安地问道。

“这本来是对吸血鬼用的上帝之火仪式……”陆丽娜悄然在他耳边说道：“小皇，这下你老婆真的要灰飞烟灭了……”

皇甫明听罢，一个激灵，在椅子上扭动着，大声对着陈弱赢说道：“等等，你真的要再杀她一次吗？”

这时，陈弱赢刚刚好吟唱完仪式的全部咒语。仔细一看她右手反拿的短剑，通体赤红，炽热地扭曲了周围的空气。

而陈弱赢却面色冰冷，提着短剑走到了镜子面前。

“我要她在世界上消失。”陈弱赢说道：“一报还一报，她所亏欠于先辈的，我必要她用污浊不堪的灵的焚灭来偿还。”

“等等……”皇甫明忽然急中生智，“你有什么资格审判她！就因为你是个牧师吗？”

陈弱赢呵呵一笑，说道：“我当然没有资格审判，因为我有罪！不行吗？”

最后这句“不行吗”说出时，她一剑刺向镜子。

刹那间，镜子中传来了林朝妃撕心裂肺的呐喊，在一团黑火的包裹下，她发了疯地扭动不止。诡异的烈焰中，她冲到镜子面前，双手扒着另一个世界与这个世界相交的“界门”，嘴中发出了呜呜不止的模糊声音。

陈弱赢见状却呆在了原地，完全懵了地看着桌子上的圣水。

陆丽娜在一旁内心有愧，小声地说道：“抱歉，忘记和你说了，我把圣水换成了自来水，这里不是上帝的国度……”

“陆丽娜！你坑我！！！”

整个房间呼啦地一下，灯光全灭。尔后，皇甫明听到了镜面破碎的声音，一团黑影从碎裂开的玻璃中猛然窜出，在房间中飞快地飘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