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机宗已是满目疮痍，阵法损毁过半，弟子亦伤亡惨重，满地的残肢和尸体，青石地砖也被染成血红。

赵青寒目光扫过，脸上渐露惨笑，他知道自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就算余信自恃身份不对他们下手，到了此刻，他也没了胜算。

先是父亲身死，玄机宗失去了最高战力，他又勾结外人谋害陆平，随后又清洗了一批人，玄机宗本就元气大伤。现在他又被刘忠偷袭，难以再战，凭剩下的长老和弟子根本挡不住对方。

“报应呐……”赵青寒真的后悔了，胸口起伏着突然“噗”出一口血，眼角落下两行泪，摇头认错：“师兄，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我是宗门罪人呐！”

季罗生和刘忠相视一眼，皆皱起了眉头，心中暗自警惕，都看出了赵青寒的样子有些不对劲。

赵青寒悲声忏悔，渐渐转身正对大殿正门方向，“噗通”跪下了，用力连磕响头，磕得头破血流。

这一幕令敌我双方皆面面相觑，还没等他们想明白，伏地的赵青寒转身暴起，朝着季罗生和刘忠飞扑去，身上气息瞬间汹涌，似乎在酝酿一股恐怖的力量。

“不好，他想自爆！”刘忠瞳孔骤缩，拉着季罗生赶紧后退。

双方之间距离本就不远，再加上赵青寒暴起发难，又一心求死，完全是拼命的架势。距离迅速缩短到一定程度，赵青寒身上的气息极不稳定，随时会爆炸开。

一个化神期修士的毕生修为，一旦自爆，这里无人敢硬挡，以季罗生此刻的状态，说不好还真得陪葬。刘忠虽没有受伤，却只是元婴巅峰的修为，同样不敢硬接。

“这个疯子！”季罗生心中生出一丝惊惶，他怎么都没想到赵青寒竟然有自爆的勇气。

自爆不同于一般的自杀，乃是肉身修为和神魂之力同时自毁爆炸，其威力可以说是修士的最强一击。而其代价也是巨大的，除了必死无疑，连神魂都爆炸了，魂飞魄散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就在赵青寒身体充气膨胀，即将爆炸的惊魂一刻，一声叹息陡然响起。须发皆白的余信凭空出现，悬空立于赵青寒身后，一只手摁在他头顶，阻止他向前，也阻止了他膨胀的身体。

季罗生和刘忠迅速远去，心有余悸的看向这边。

余信眼神很复杂，手上法力涌动，将赵青寒聚集的法力渐渐疏导散去，整个人恢复了正常模样。

余信：“何必呢？修真界恩恩怨怨的事情太多了，何必非要闹得魂飞魄散，你父亲若泉下有知，也不想你落得那般下场。”

“狗贼！”赵青寒如陷泥沼，浑身难以动弹，只能怒目辱骂，朝对方脸上吐去口水。

旁人看了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云剑派的人怒目而视，然而污物根本近不了余信的身，被无形之力挡下了。

余信本人却没有怒意，神色一直很复杂，凝实了他良久，重重叹了一声：“也罢，既有这等胆色，倒也有资格死于我的剑下，我就亲自送你一程吧。”

手掌离开赵青寒的头顶，他却依旧无法动弹，余信退开两步，提剑，一剑刺出：“江南兄，不要怪我！”

一剑刺来，赵青寒惨笑中闭眼，这般死法对他来说实在憋屈，他悲哀的发现自己连怎么死都选择不了。

“住手！”

余信的剑很快，几乎眨眼就到，却在最后一刻传来一声大喝，一道人影横身拦在赵青寒前面，挡住了那一剑。

听到那声音，远处走廊上的李惊蛰和孟心兰止步望来，赵青寒亦瞬间瞪大双眼，怔怔望着眼前背影，难以置信。

“宗主……”下面有弟子轻呼，来者正是失踪的陆平。

赵青寒一时间有些呆滞，直到“滴滴答答”的声音传来，才猛然惊醒，一看地上淌了一片血迹。

陆平两手死死抓着剑锋，剑尖刺破了他胸口，染红了一小片，却没再深入，不知是被抓住了，还是余信手下留情。

“师兄……你，你怎么来了？”赵青寒愣怔一阵，忽悲声痛哭：“你不该回来啊！”

“闭嘴！”陆平略偏头呵斥一句，眼神中却没有恨意。

他是师父捡来的孤儿，若不是师父，他早就冻死在路边，他拥有的一切都是师父给的，所以对于师父的独子赵青寒，无论他做错了什么，他都恨不起来。

赵青寒真的闭嘴了，眼眶中的泪却没止住，无声而流。从小到大，陆平从来没训斥过他，小时候一直都让着他，哪怕后来成为宗主，也没对他说过什么重话，这般冷然斥责还是第一次。

陆平皱眉训斥，语气却缓了下来：“哭什么，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师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把眼泪擦了，滚一边去。”

赵青寒就像个听话的小孩，此刻看不出一丝倨傲乖张，真的擦干眼泪，退到一旁。

余信就默默看着，没说话，也没拔剑。

陆平转头看向他，不卑不亢，很平静：“余前辈，真的非灭我玄机宗不可？”

余信默然，手中剑前进了一寸，剑刃在陆平手中滑动，剑尖没入他的胸膛：“本来只为天书，现在闹成这样，你觉得我还能放过你们吗？”

陆平沉默了，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再问一遍只是因为不死心，希望这位云剑派的太上长老能开口放他们一马。然而不出意外，对方不会给他们东山再起复仇的机会。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余信没急着下杀手，陆平也没再恳求，神色怅然，眼神复杂。

等了一阵，对方一直没反应，余信白眉一挑，手中剑转了转。剧痛惊醒了陆平，抬头看向他。

余信：“你不该回来的。”

陆平没理会，背对着赵青寒，没有回头看，突然闭目往嘴里塞了什么东西：“师弟，好好活下去，不要报仇，不要辜负了师父和我对你的期望。找到小师弟，离开这里，他会带你走。”

此话一出，余信霍然看向他，察觉到了异常。

陆平身上的气息突然开始迅速飙升，很快便突破了化神期的极限，达到了合体期的层次。

初期，中期，后期！

陆平的修为一路飙升，直到合体期巅峰，达到了突破的边缘才渐渐停下。

期间余信试图杀了他，却发现手中剑难以寸进，果断以剑气绞碎对方心脉，却发现根本没用。

“升仙丹！”余信脸色很难看，盯着陆平的目光极度复杂：“你们师兄弟两个都疯了吗……”

陆平洒然一笑，拔出胸口的剑推开，双手握着感受体内暴增的

力量，喃喃道：“这就是合体期的力量吗？”

升仙丹，一种激发修士潜能的珍贵丹药，服用后必死无疑。和自爆不同，虽然同样是激发潜能，升仙丹却更持久，燃烧修为和神魂，在短时间内极大的提升修为，据说最高能达到仙人境界。升仙之名，由此而来。

之所以叫升仙丹，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并非服下丹药有升仙之乐，而是服下丹药后所承受的痛苦，据说和飞升仙界的仙雷煅体有一拼。在升仙丹的作用下，身体和神魂同时燃烧，那种极度的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最后将躯体崩溃，化为飞灰，魂飞魄散。

诸多弊端，导致升仙丹极为稀有，一般人也根本不敢服用。若是意志不够坚定，即便获得了强大的修为，也会沦陷在痛苦之中，白白受罪。

所以余信根本就没往这上面去想，谁知这两人竟一个比一个疯狂，一个不惜自爆，另一个更狠，竟吞下了升仙丹！

“师兄，不要！”赵青寒也知道升仙丹之名，这才明白陆平是要拿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眼泪瞬间夺眶，泣泪悲呼。

升仙丹带来的痛苦已经产生，陆平身上瞬间青筋暴起，表情扭曲狰狞。他却不敢让自己沉浸在痛苦中，强守灵台清明，紧盯着余信，背对赵青寒急道：“快走！趁我还能保持清醒，快走！”

“师父！”一道倩影突然御剑飞来，孟心兰眼含热泪。李惊蛰满心无奈的跟着飞来，看到陆平突然出现，孟心兰竟跑了过来，他一时疏忽，没能拦住。

“心兰，小师弟？”陆平很意外，反应过来后顿时急了，怒喝：“站住！”

孟心兰吓得怔怔停下，不敢再靠近，陆平还从来没对她发过这么大火。

陆平不再看她，对李惊蛰说道：“小师弟，师父安排你回来必有用意，升仙丹也是他留下来以防万一的，趁我现在还清醒，快带你赵师兄和她离开，我相信你有办法。”

李惊蛰面颊紧绷，看出了他眼神中的恳切，咬了咬牙，艰难点头：“好！”没有多余的话，一把抓住孟心兰胳膊往下拖去。

“放开我！”孟心兰奋力挣扎，不肯离去。

陆平脸上痛苦抽搐，怒斥：“你是不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现在立刻跟他走，不要让我的努力白费！”

孟心兰泪流满面，无力摇头，李惊蛰果断在她脖颈处一点，暂时封闭了她的意识，带人落向赵青寒。

看他如此冷静果断，陆平又意外又欣慰，眼角突然一动，瞥见余信趁他分心一剑刺来。当即不敢大意，拔剑迎上。

“赵师兄，走吧。”李惊蛰看着赵青寒，这位不是孟心兰，若是不愿走的话，他没办法强行带走。

“不能走。”赵青寒摇头不肯，盯着上方交战的人影，心中既感动又懊悔。他犯下如此大错，勾结外人杀害陆平，可陆平却不恨他，反而舍命相救，他如何能不愧疚，不肯独自苟活。

怕什么来什么，李惊蛰皱眉，心思急转：“陆师兄宁愿忍受升仙丹之苦，为的是什么？你若是死了，让他如何安息？他不惜以自己的性命来换你活着，你怎能辜负？”

见他听不进去，一直在摇头，李惊蛰目光闪动，说出了诛心狠话：“你盗取掌门之位，对得起师父和师兄吗？难道现在还要再让他们失望一次？”

赵青寒木然的双眼一动，呆呆看向他，沉默着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