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伟一边撤模一边一本正经的说话，"产品不合格可不是要撤模，造出废料我可买不起，这不是小马哥开会时一再强调的吗？"

下句话他就笑了，"你要是敢签字，再去质检科签字，这套模我能造到下班。"

沈豪失笑，"我签字哪好使..."忽然他就停住了，看着遇伟，总觉得他的笑有些什么东西在里面。不由的怀疑的说，"你怎么个意思呢？"

正说着，副机手沈梅隆回来了，对沈豪说，"小马哥喊你呢，在办公室门口。"

沈豪没来由的就觉得心里一紧，也顾不上跟遇伟较劲，急匆匆的跑去。

办公室门口的计划黑板处，马军正凝神的观察计划，看来他已经进入工作状态，挤压的计划实在是一天也缺不了人安排规划，今天早上隋文彬就没来，马军从厂部回来其实就是正式上任了。

马军正看的入神，沈豪过来喊了声，"小马哥，什么情况？"

马军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看计划，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漫不经心的说，"我走了乙班你上，今天这个班就顶上去。"

沈豪顿时怔住了，自己都不知什么心里是什么滋味，过了一会儿才问，"大炮那儿..."

马军看着沈豪忽然笑了，"怎么，没有信心？"

沈豪立即下意识的挺了一下胸膛，"信心倒是不缺，这不是还有你俩在一边给盯着嘛，即便没有...我还年轻，摔打摔打也不是坏事。"这话真心实意，沈豪接手乙班，无论是麻名还是马军都会在一旁盯着他，至少要一切都驶入正轨，这是对他们自己的决定负责。

马军点点头，"不用有什么压力，大炮那也没有什么手尾。"说着马军呲了呲牙，"咱又不是在没资格的情况下走了后门，这事无关对错，谁都怨不得，我不过是替你争了一下，难道还不该争不能争吗？"

话是这样说，可沈豪心里还是不踏实，他不怕别的，就怕因为自己的原因使麻名马军之间起了隔阂，让那种彼此无间的关系有了裂痕。

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马军拍拍沈豪肩膀，"不用多想，这事儿还没有完全定下来，麻主任只是给了你一个机会，能不能把握住还要看你自己，不过...我对你有信心。"

沈豪眼睛一亮，问道，"怎么个说法？"

他心里有所预测，竞争上岗比马军争取更能令他接受，哪怕竞争上岗的机会是马军为他争取的。

这样的结局好过一步争取到位，那样意味着麻名退后一大步。

马军说，"麻主任说给你俩一个机会，公平竞争的机会，时间是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我们看结果。"

沈豪疑惑道，"那怎样才算公平竞争呢？一人分管三个机台，比成品率、质量？"

"那怎么可能，是你带乙班，战永武带甲班。"

沈豪瞪大眼睛，"那沈其召呢？他也升了？"

马军原本还轻松玩笑的神情忽然正经起来，"没有，麻主任说效仿前些日子咱俩那个形式，沈其召放权在一旁盯着，所有的管理都让战永武来。另外，你千万不要小看沈其召这个人。"

沈豪苦笑，"我会小看他？我有资格小看他吗？成功从来没有幸致，能走到你们这样的位置，又有哪一个是白饶的。"这是他心里话，中国人里人尖子都在经商，人精都在体制，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带班长，想要玩弄他这个雏儿，真的不要太简单。

马军摆摆手继续说道，"我一说你就明白了，原本没有两千六没有沈琦的情况下，顺位而上的应该是他，是他上调计划主任。"

"你以为甲乙丙三班，甲班排在前面沈其召带班是偶然吗？"

沈豪懵懂，"还能有什么说法，难道你们三个带班长在大主任那里还能分出先后？不都是平级吗?"

马军说道，"是平级不假，也都是一样权利义务，可是终归有不一样的地方。这么说吧，三厂投产，挤压车间第一任大主任亲眼看着第一支型材走下运转料架，就是甲班带班长带领甲班职工生产的，要知道当天观礼的人很多，因为很有意义。就像升旗仪式的仪仗兵，也是三班运转，但每逢大事，出现在人前的必是精英。在部队里，上峰莅临，首座接待上峰带在身边的都是嫡系，总是要把最好的一面呈现给上面。"

"说这些就有些夸张了，但总有欣赏谁多一点，谁少一点。"

"举一个不是很形象的比喻，老百姓生了三个孩子，三个孩子都能独撑一面，可在这个老百姓心里，始终会偏爱一个的。如果这种偏爱形成常态的话..."

马军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沈豪听明白了，第一任大主任如果偏爱甲班，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车间副主任离职或升迁前，推荐书上的名字十有**会是甲班带班长，那第二任大主任也有很大可能出自甲班，至少，甲班带班长必然是他点头的，甚至是亲点——带班长直升大主任也不是没有。

意外当然是指这任大主任因故落马，或者类似沈琦这样的情况出现，才会打破均衡。

派系！

一时间沈豪居然有些兴奋与激动，我居然有接触到派系内幕这一天？

以往，权利交织派系无处不在这句话他只有从书上以及传说中接触到耶！想想都令他兴奋，哪怕这种派系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不对，也不能说没有一点关系，他现在不就是马军的人？如果马军能发展成自成一系的话。

不过随即沈豪就醒悟继而自嘲一笑，亿通基层管理人员考核制度，直接就是悬在这种派系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吧。派系纠缠越深，达摩克利斯之剑斩下的力度就越狠，到时怕是只有黯然离开亿通这一条路可走了。

摇摇头把脑海的幻想甩没影，想了想面露难色的问马军，"那这样我岂不是亏大了，我再有信心也是对乙班有信心，对战永武有底气也是因为我是东道主，可现在他可是两个人，我这岂不是直接对上沈其召？你都说了绝不可小觑沈其召，他沈其召灭我还不是手拿把掐。"

马军剜了他一眼，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战永武有沈其召看着，你不是还有我吗?"

沈豪立即叫屈道，"那怎么能一样，沈其召是全时奉陪，你可是只能上长白班的。"

马军嘿然一笑，"我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帮你呐。"

沈豪嘀咕，"什么方式？"但随即他就是眼前一亮，"计划。"接着又垮了脸，"这么做是违规作弊的，麻大炮必然是不允许的。"

既然公平竞争，麻名又怎么会不防着马军这一手。

竞争争的是什么，是综合实力，不然也不需要三个月。带班长的综合实力是什么，从哪里能看出来？

这个问题答案有很多，无非是无安全事故，产量质量卫生评比之类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只要拥有好的生产计划，所有职工在顺利的挣完钱进了口袋之余，员工之间所有的纠葛都会少很多很多，他们会很听话，卫生会打扫的很好，纪律也会很好——生产顺利都忙着挣钱了，谁还有精力去干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是来挣钱的。

而且，计划好，产量就高，产量高就能压下一部分成品率的瑕疵。

可以这么说，如果马军在计划上偏帮，他沈豪有信心挑战沈其召与栾大牙。

可惜，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不公平的竞争还不如直接拟定沈豪上任。这点想来麻名、马军不会不知道。

似乎知道沈豪内心的想法，马军第二次拍拍沈豪的肩膀，"放心吧，你还不了解我吗？再说了，麻主任这样的安排原本就是对你的不公平，在这种前提下，我只要在规则允许下用计划稍微倾斜一点，带一带乙班，谁能说出什么来？你一个新手，还不兴享受一下好政策？换谁来也要这么做，这是正常的，不能让乙班一不小心垮掉不是，这点麻主任心里有数。当然，你也不要妄想我破坏规则，那样整个挤压就乱了，军心乱了第一个饶不了我的就是大炮，这事儿谁来说都不好使。"

这话入情入理，沈豪心下稍安，嗫嚅道，"那，那我回去了。"

看他的样子，马军哈哈一笑，第三次拍打他的的肩膀，"小子，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我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但是..."

说着马军颜色一整，说道，"你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错过这次机会，你不一定会在职场中走的很顺利。你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这样的话随便说说就算了，如果认真你就输了。"

"如果我没有为你去争这一下，这话或许还可以听一听，但你一旦接受竞争接受规则，输了这一次...基本上就是输了全部，谁都会同情生活中的弱者，可没有谁会去同情职场中的失败者，尤其是在公平竞争的前提下，如果失败，你下一次的机会...真的不会再有了，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