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天知地知你们知我知,会议内容绝不会泄露。"
"今天呢,我只带了纸笔与耳朵,你们提出的问题我不敢保证都能解决,但我会尽力,不管能不能处理,下次民主生活会时我会给诸位一个答案。"
民主生活会议上,职工是可以提出工作中遇到的困难,或者对提出车间制度管理方面的意见建议。
但像沈豪这样名锣对鼓直指副本主题,这种姿态很不对头,似乎有挑弄的嫌疑,中断锯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打先锋的,气氛直线下降,这是他未曾预料到的。
幸好昨晚马军就会议现场气氛和谐,打开局面问题,与沈豪仔细谈论过,最后二人一致意见是——遇喜光!
因为这个人一直以为自己行的端做的正,这种人一般是敢说话的。
于是沈豪就把目光递到他的身上,刚想说话,没想到遇喜光不是不想当出头鸟,而是在考虑怎么个说法,甚至是在考虑哪件事应该排在前面。
只见遇喜光也不看沈豪,而是望着车棚外的景色开始长篇大论,"委屈当然有,大伙不说就由我来,反正我不怕得罪人。"
沈豪连忙摆手做了一个你说的姿势,同时手里的纸笔做好准备。
"第一个问题就是主机手下班后凭什么不送废品?"
"这些人都该死吗?"
"这么多废品一天天造那么多不都是主机手造的吗?"
"还有,质检员过去找主机手撤模具,看出产品不好的时候已经生产出一部分废品了,可没有主机手的命令副机手还不敢撤模具停止生产,偏偏你还找不到他,等找到他回来再撤模具"
沈豪面无表情,也不是一点表情没有,还是有一丝笑意的,只不过是干笑。
来之前马军嘱咐过他,面对遇喜光的诘难时,要有定力,当时沈豪是懵懂的,他不明白"诘难"这个词是不是用的太过了。
现在他不这么想了,得亏既定方针是第一场只记录不回答,不然凭现在的沈豪根本不成事,绝对会被这个老油子问的哑口无言。
脸上干笑脑子里胡思乱想,可他手中的笔一点不慢,很快做完笔记,看看遇喜光问,"就这些了?"
遇喜光冷淡的看看他说,"暂时就这些,我先看看你是不是只说嘴不办事,等解决这些,下次还有。"
沈豪差点就噎着,连忙转头询问其他中断锯。
可能是遇喜光的问题确实说到点子上,也可能是外表看来,遇喜光的气势完全压倒沈豪,其余的中断锯完全没有了心里负担,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提出自己的问题,或者是这之前工作中受到的委屈,气氛可以说一下子就热闹起来,所有人都有些义愤填膺。
这一点说明沈豪营造的气氛还算成功,第一次民主生活会则成功了一半,另一半就看这哥俩怎么去解决中断锯们提出的问题了。
回到宿舍之后,沈豪先不急着睡觉,他把中断锯们提的问题归纳整理一下,从新誊写。
他发现,所有人提的问题中,下班晚是排在第一的,基本上每一个人都提到过这个问题。
而第二就是废品多了,现在的沈豪已经能明白,这两个问题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废品多,下班自然就晚,如果是大家一起走也就罢了,偏偏主机手与质检员可以先走,而废品正是这俩货造的。
另外,各个机台的人都互相攀比,最让人羡慕的中断锯是挣得多走的早的,有时候走得早甚至排在挣得多前面。
从这一点上沈豪就发觉古人说的不患寡而患不均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
而唯一提出必须让主机手、机台质检员下班之后送废品问题的人,就只有遇喜光了。
沈豪看着他写在最上方醒目位置,并标上星号的问题,不由的苦笑,你说遇喜光这个人是生瓜蛋子好呢,还是老的不能再老的油条好呢?
单说机台质检员,他们根本就不可能下班送废品,沈豪见过很多次了,甚至所有职工都下班了,有的机台质检员还在整饬暂压产品,这不是乙班一个班组的现象,而是全车间。
乙班在接班之后,你说你看不到甲班某些机台质检员几点走吗?
可以说甲班每一天都有机台质检员走的很晚,有时甚至拖到两个小时开外,你不看见吗?
他遇喜光干了这么多年,这种事绝对门清,可他就是要说,理由是——这些机台质检员并不是每天都需要下班整饬暂压产品的,当他不整饬的时候,就要跟我们一起送废品嘛!
沈豪听了这么奇葩的话,都不吐槽了,说不说人话撇开在外,把话反过来说——机台质检员下班之后整饬暂压产品为了谁?
是,为了他自己的工作,这话不假,可就没有为了大家能多挣钱而牺牲自己的时间吗?
谁愿意在熬了一宿大夜之后,全机台全班组的职工都走了,质检员还在跟另一个班组的厂部质检科的质检员磨嘴皮?
按遇喜光的说法,定下规矩,机台质检员也要送废品,如果可以选的话,乙班估计没有一个机台质检员愿意继续本职工作。
关于机台质检员的问题,沈豪就是这么理解的,他认为马军也绝对不会胡来。可关于主机手的问题,他就看不太懂了,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处理,就交给马军去伤脑筋吧。
除了送废品的问题,中断锯们的炮火就集中在副机手身上了,工作中凸显的问题不大,主要是主机手的家长作风。中断锯一致反应,产品不合格的情况下,机台质检员居然指使不动副机手,没有主机手的命令,副机手死活不撤模,这让一直在一旁干看着使不上力气的中断锯火急火燎——不撤模就产废品,没有成品就不挣钱!
这个问题不单牵扯到下班时间,还牵扯到了工资问题,所有的中断锯意见一致,极力谴责副机手。
沈豪还是苦笑,他心说如果换一下位置,那些个中断锯做副机手,说不准他们在面对这种问题的时候,跟现在的副机手会有一样的选择——主机手说了产品不合格才是真正的不合格,机台质检员懂得没有主机手多。
这个说法也不算是胡说,大部分机台都是这种情况,但沈豪认为凡事商议来最好,不过商议来也要见面谈吧,不见面的情况下,机台质检员直接过去找副机手让他撤模,副机手又不是傻的——万一是你错了,这不是绝对不合格产品,而只是争议产品,可以暂压,经过整饬或"友好协商"会转化为合格产品,那主机手还不剥了我的皮吗?
这种现象这种心里在挤压车间所有副机手那儿,实在是太有市场了,多少副机手因为被机台质检员忽悠瘸了,率先撤下模具,导致主机手的暴怒,然后用事实证明你刚才撤下的模具确实不是废品——就算是废品,也要经过我,让我看到了产品再做出撤模的决定。
你说当副机手的工作生涯当中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下次他还会听机台质检员的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是这么来的。
沈豪听说满挤压车间,只有一个质检员说的就算,只要她说产品不合格,副机手无条件撤模。这个机台质检员还是个女的,是甲班四号机质检吕晓。交接班时沈豪见过这个女孩,非常干练的一个人,据说严肃起来老吓人。
甲班四号机主机手于凤傥直接就告诉副机手——她比我厉害,她让你撤模你就撤,没模停机等模也撤。
这段话传遍整个挤压,说起来三班班长都喜欢这样的组合——老于五十多了,吕晓刚二十二三的小姑娘。
五十多的老头子了不好意思跟一个还没结婚的小姑娘闹意见,而这个小姑娘也非常尊敬老于,这俩是挤压全车间唯一不红脸的搭档。
这俩之所以凸显,就是因为不红脸。但不闹矛盾的主机手与机台质检员几乎没有,副机手不应该夹在中间受夹板气是真的。
所以说,这个问题沈豪依然没有能力与手段解决,还是得看马军。
...
整理完会议记录沈豪也感觉到饿了,看看手表已经十一点了。因为整个宿舍都是上大夜的伙伴,所以他从床上轻轻的走下来,没有惊醒已经熟睡的他们。走到窗前,看着后面熙熙攘攘的精纺女工宿舍,心里就犹豫了一下——几天没去录像厅看看了,是不是该去走走了。
原本他就想着这几天趁着上夜班,白天有时间去看看,传单已经印好了,他把目光从型材转向后面精纺了。
不过这牵扯到集团总部设在精纺大院内部,去那里发传单沈豪心里一点底也没有,这才犹豫不决的拖下去。
这个点了沈豪也没感觉困,伸了两下懒腰,肚子感觉到饿,于是决定还是走一遭录像厅了。好几天没吃到老爸老妈做的饭菜,想着就要流口水,当下就换了一身衣服就下楼取车往商业街去了。
盛夏即将过去,可气温依旧热的要人命,沈豪骑着自行车行走在街头,一边欣赏美景一边欣赏美女,倒也乐的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