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培寿堂掌柜的话,王夫人的丫头都快气死了。
这丫头也是个蠢的,掌柜都把话说到这么个份上了,还听不出人家就是不给面子吗?
她没听出来,她只记得王夫人牙疼得睡不着觉,便对她们发火,这几天大家都如履薄冰了。
丫头还不死心,又说了一句:“我们家的账一向都记在林姑娘账上,林姑娘会替我们结算的。”
掌柜的板着脸,冷冷地道:“不好意思,本店改了规矩了。内部人士一律不许替亲眷结算医药费。谁要是坏了规矩,发现一次罚银子一百两,发现一次罚一百两,你觉得你家太太的牙值一百两吗?”
怎么说话呢?
丫头被堵得满脸通红,气呼呼地走了。
回去就到王夫人跟前添油加醋地将过程叙说了一遍。
王夫人一听,药没拿到,还受了一顿奚落,一口气堵在心口,当天晚上便连坏牙旁边另一颗牙也跟着疼起来了。
都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
这一下子疼得王夫人折腾了一夜,第二天实在受不了,想重新派人去培寿堂拿牙疼特效药,又咽不下这口气。
便想办法递了帖子给宫里的贾妃,明里暗里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贾妃一看,自己的娘亲牙疼遭罪,小小培寿堂竟然敢如此不给面子。
真是狗胆包天。
当即派人出去,到培寿堂拿药,并且告诉出宫的公公,当着培寿堂掌柜的面告诉说,这药是给贾府王夫人用的,而且必须由林黛玉付钱。
她还就不信了,一个无父无母的臭丫头,还靠着她贾府撑腰呢,就敢这么不给她娘亲面子,真是向天借胆。
结果万万没想到,公公拿到药,也按照她教的说了。
培寿堂掌柜却皮笑肉不笑地对公公道:“这药您白拿也就白拿了,我们小老百姓自然不敢和皇家作对。至于是不是林姑娘付钱,就不由公公操心了,”
“公公只须记得有这回事就行了,免得第二天戏楼子里唱曲的唱出来,公公可别不认。”
皇宫里的人都是人精,哪里听不出掌柜的这是在威胁他。
可他是宫里的人,会怕一个小药堂里掌柜的威胁吗?
当场呸地一声,啐到了掌柜的脸上。
药堂里的伙计火了,就要上前动手,被掌柜的拦下了。
掌柜的笑眯眯地目送公公走远,转身去了茶楼。
没等到天黑,茶楼里就有了新段子:是一个宫妃孝顺娘家母亲,宁愿让人说皇家欺负人,也要为母亲到药堂抢药的故事。孝心可虔,感天动地。
一时间京里的人都在猜测这是哪位宫妃,简直就是脑门子被门夹了。
抢就抢吧,好歹你别欺负人啊。
这样的名声传出去,看皇上能饶得了。
果不其然,皇上听了暗卫的陈述,气得青筋暴露,当即便气势汹汹地带着胡公公到了贾妃宫里。
将贾妃狠狠地骂了一顿不说,还罚她月银一年,将罚没的月银立刻送到培寿堂去补上药钱。
另外由胡公公亲自监督,把那个出宫办事还吐人一脸口水的公公打了三十大板,差点没打掉他半条命。
皇上好容易得了点爱民如子的好名声,怎么可能让这帮子蠢货给破坏了?
更何况他们谁的店不好抢,偏偏抢林姑娘的店,不知道那是皇上给自己儿子看好了的吗?
这就跟抢皇上儿子的东西有什么区别?
胡公公心里直骂蠢货。
而宫里的宫女太监自此见了贾妃就躲,生怕再被她捉去替她办事。
皇上那里犹不解气,又把贾政叫进宫里,狠狠的数落一场。
说他混到这个年纪了连老婆的牙疼药都买不起,竟然让老婆进宫挑唆宫妃出去抢。
当官当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脸成天在朝堂上正气凛然教导别人?
贾政一听,魂都要吓飞了。
皇上这说的都是哪跟哪?他怎么连一句都听不懂。
皇上见他一头懵,知道他也是被家里的蠢婆娘连累,遂也不多难为他,又骂了两句之后便让他下去了。
贾政回到府里一问,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当即气得七窍生烟,二话不说赶到王夫人院子里,将那个递信给贾妃的人当着王夫人的面狠狠地打了四十个板子,差点将人活活打死。
又指着王夫人的鼻子,骂她没有点做正头夫人的样子,眼界连个妾室都不如,要不是靠着宫里的娘娘护着,早就该休了滚蛋。
当着府里那么多下人的面,把王夫人骂得一会要去撞墙,一会又要去上吊。
众人赶紧拉住,贾政却又道:“你们让她去死,她要是真敢死,我还高看她一眼呢。”
说完这些话,便甩袖离去了。
直把个王夫人丢在那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差点没背过气去。
就这还不算,第二天,王夫人又被贾母当着一众请安的主子丫头的面训斥了一顿。
贾母恨不得问到她的鼻子上,直问她欺负一个孤女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有本事?
自己欺负便也罢了,还送信进宫让娘娘陪着一起欺负,她这是自己作死还想连累娘娘吗?
邢夫人想劝一下,贾母顿时枪头一转,把邢夫人也骂了一顿。
说自己身下这两个儿媳一个不如一个,都是猪油蒙了心的糊涂东西,要是再这么不长进,她不介意给自己的儿子娶上平妻,免得自己儿子都这么大年纪了,到现在都没有个顺心的妻室。
老太君说,她不能让自己的儿子一辈子都活得不痛快,把心情毁在蠢货身上。
骂得邢夫人王夫人一声都不敢吭,跪在那里老半天,后来还是凤姐儿求情,才各自由丫头扶着回来自己的屋子。
等到药堂掌柜将这些事情告诉黛玉的时候,黛玉连忙向掌柜赔罪:“为了给我出气,连累您被那臭太监吐口水,真是对不住了。”
掌柜大手一挥,对黛玉道:“姑娘这说的什么话,姑娘肯给我一口饭吃,我感激还感激不来呢,跟着姑娘赚了这么多钱,不过是听他们几句闲话算什么?”
“姑娘是没看见咱们店里那些伙计,一个个恨不得将那太监大卸八块,但凡是对您不敬的人,一律都别想在咱们店里讨到任何好处。”
黛玉脑中突然出现一句话:仗义每多屠狗辈。
和这些人相比,那些凉薄而又高高在上的亲眷算得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