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倚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她千想万想就是没有想到熙牧野竟然会顶住天下这样大的压力,在这个时候册封自己做皇后。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心底忽然觉得很讽刺,难道自己牺牲了名节,依旧无法摆脱这样的境地?当日被迫要成为熙驭风的妃子,她为了自己能活着,主动要求了那个皇后之位。因为她知道,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逃脱人质的命运,只有这样她才能活下去。而一国的皇后,代表的是这个国家所有的尊严,不管这个国家的皇帝想要怎么做,他都绝对不可能将自己的皇后绑到战场上,当着敌我双方的面将她杀掉。这是他们无法抹去的耻辱。
可是现在……现在又算什么?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熙牧野的皇后。不说别的,只她前皇后的身份,就注定了她不可能见容于这个后宫。然后呢?然后她又亲手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妖媚惑主,嚣张跋扈的女人。现在的她的形象在外人眼里,根本就和“母仪天下”截然相反。当日她虽然没有下意识防着熙牧野来这一招,但是她想要逼他放她出宫而做的这一切,在冥冥之中却成为了他立她为后的阻力。可是现在,他居然还是不顾天下人的反对册立了她作为他的皇后。他到底在想什么?这东靖的江山对他来说,难道就只是一件玩具吗?
她一路疾走,冲进龙熙殿的时候,骆光正带着一干德高望重的老臣们在里面跟熙牧野争得面红耳赤。他看到临倚进来,更是显得怒不可遏。临倚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英常侍还在落梅殿,龙熙殿外只有一个小太监在值守。她火烧屁股一般冲进龙熙殿,那小太监根本来不及阻止她,就这样让她撞在了骆光的枪口上。
从前她来龙熙殿,总是带着蓄意破坏的目的。而她也从不觉得自己在这些人面前应该心虚,或者是躲避。可是今天,她突然在面对骆光的怒气时,心里却无端地觉得心虚,并没有做什么,却凭白矮了一截。她平复了半晌,才能够完整流畅地说出一句话:“我有话要跟熙牧野说!”她还没有愚蠢到在这么多人面前拒绝熙牧野的诏书。虽然骆光不希望她来当东靖的皇后。但是同时他对东靖也存在着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感情,临倚的拒绝无疑是让他觉得东靖的威严被抹黑,倒是后他的反应会是什么样的临倚完全没有勇气去尝试。
骆光果然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她,一副恨之入骨的样子,怒吼道:“皇上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难道西琪的大公主就是这样的不知礼仪进退?就算你能成为东靖的皇后,也不能够如此的放肆。每一次进龙熙殿的时候都不经通报就闯进来,这难道也是西琪的规矩?”
整个大殿回响的都是骆光的咆哮,临倚也怒了,她冷冷地看着骆光,道:“我的礼仪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没有礼仪的地方显示?难道骆大人这样对西琪的大公主大吼大叫就是东靖有礼仪的表现?难道这就是你们东靖对待前皇后应该有的表现?”
骆光不想临倚在这样的时刻仍然这样的牙尖嘴利,一时间竟然被她堵得无话可说。他的怒意更盛,瞪着临倚半晌,却无话可说。
眼睑这个僵局就要进入到死胡同里,临倚和骆光两个人就像是两头脾气暴躁的斗牛一般瞪着对方,一点也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众人只敢小心翼翼地站在旁边,没有人敢出头来劝解,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他们的炮灰。
也只有坐在上位上的熙牧野还能够终止这场对视,他淡淡地道:“好了。既然临倚有话要跟朕说,诸位卿家就先退下吧。朕也要跟她商量一下册后的事。大事虽然定了下来,但是许多细节的东西还是需要再商榷。”
他这话一出口,临倚差点没翻白眼死过去。他难道是希望骆光死得快一点吗?人已经气成了这样,他还要在这里火上浇油。
果然骆光的脸色又怒了几分,他冷冷地甩出一句:“皇上,老臣保留自己的意见。事到如今,依旧请皇上三思而后行!”说完也不行礼,一甩袖子大步出去了。
剩下的人被吓白了脸。这骆光大概是被气糊涂了,连礼也不行就走了。唯恐熙牧野发怒,剩下的人连忙跪下来,三呼万岁,听到熙牧野的圣谕之后才敢起身离去。
一时间,人都走地干干净净,整个龙熙殿安静下来。
临倚狠狠吐出一口气,才转过身走向熙牧野,压抑着自己的怒气,道:“你是故意的!”完全肯定的语气。
熙牧野挑了挑眉毛,然后慢条斯理地道:“什么故意的?是册封你为皇后吗?如果是这个,那我真的是故意的。”
……临倚一时无语,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坦荡地就承认了。她顿了半晌之后,忽然道:“为什么是我?”
熙牧野仿佛是低下头在认真沉思这个问题,半晌之后他抬起头来看着临倚,眼神无比地认真,道:“因为朕的皇后,只有你能做!”
临倚恨不得将他从御座后面拖出来暴打一顿,他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她翻了个白眼,耐着性子道:“我现在很认真地在跟你说话。我们能不能有一会是心平气和地说话?就一会行吗?”
熙牧野道:“我很认真在跟你说话呀!而且我没有什么是不心平气和的。”
临倚道:“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这东靖帝国的江山对你来说难道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具?玩坏了还可以扔掉。”
熙牧野装傻:“怎么这样说呢?”
临倚怒道:“别跟我装傻!你明明知道,这个国家不可能接受我做为它的皇后。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难道真的仅仅只是为了将我留在你的身边?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已经做到了,如今的我哪里也去不了。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有熙扬在这里,我哪里也不会去。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熙牧野将身体靠进了椅子里,状似轻松地道:“可是熙扬并不能够完全拴住你不是吗?只要有机会,或者说另外一个你所在乎的人在远方召唤你,你就有可能抛弃在这里的一切而远走高飞不是吗?不要用熙扬来糊弄我,你我都很清楚,熙扬是我的孩子,我绝对不会利用他来威胁你。所以对你来说,熙扬完全不可能成为一个牵绊。”
临倚被戳穿了心事,也浮躁起来,她皱着眉头看着他道:“熙牧野,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想要怎样?难道就算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依旧不满足?你到底要我怎样你才会放过我?”
熙牧野忽然不回答她,他站起身来,走到宽大的窗边,外面有阳光照射进来。但是这样大的空间,关上门之后一样幽暗,一样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熙牧野站在阳光里,半晌他回过头看着站在黑暗里的临倚,以一种奇异的声音说:“我不知道。临倚,只能说,从一开始,你已经吸引了我。那个时候就像现在这样,我注视着黑暗中的你。你睁开眼睛的那一霎那让我震撼。你的眼睛,这样清亮。当你察觉到屋子里有人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了恐惧,慌乱,甚至一种……不甘!那个时候我不明白你眼里的不甘是什么。直到后来,我花了大量的经历去调查你才发现,原来你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在这样小的天地里,可是却向往着这样大空间。你向往自由,那样狂热,那样执着的双眼,这世界上的一切都不能够进入到你的心里。你只在乎你心中所想,那样心无旁骛,那样专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无法伤害你,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你的心里。你知道吗,明白了你的心,就让人嫉妒,嫉妒你有这样的信念,有这个世界上最坚强的堡垒。你眼中的恐惧,从来就不是因为要死了,或者有出于本能的恐惧,但是更多的,还是担心不能实现你心中的那个梦。
临倚,你太专注于追寻你自己的梦想,而忽略了身边的一切。连我,也不在你的眼中。可是,我为什么不能在你的眼中?凭什么你的眼中不会有我。我一定要让你看到我,这个世界上的人没有完成的事,我要去做。
你太骄傲。因着这种骄傲,你不让任何一个人走进你的世界。或者说你不屑于让他们走进你的世界。因为你的梦想是这样纯澈,你不愿意让他们脏污了它。可是,不幸的是你遇到了我。当两个同样骄傲的人碰在了一起,将会是一场灾难。这句话在我们两个人身上印证得很彻底,不是吗?”
这是第一次他对临倚说了这么多的话,这也是第一次他对临倚吐露了他的内心,他的执着。临倚静静地听着,然后长久地沉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