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乱了。”
马歇尔教授看着屏幕上的手术画面，叹了口气。
“虽然手依然很稳，但一根那么明显的血管竟然没有避开，对他这样的选手来说，实在不应该。”
“止血很快，但跟贺医生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即便有器械上的优势，这种态度上的举重若轻，毫不在意，正是贺医生的过人之处。”
“胜负已定，没必要再看下去了。”
“弗兰西斯，我们可以期待会场的颁奖礼了，华夏第一次拿到内镜世界杯的冠军，现场肯定会很热闹。”
弗兰西斯看了看腕间的手表，点点头：“你说得没错，卡斯迪尔不应该在后面出场，贺的表现影响到了他的心情。”
“还有十分钟才能结束，我们不如出去喝杯咖啡再回来。”
“你知道门诊楼旁边那家咖啡馆吗？那儿的咖啡非常地道。”
两人蹑手蹑脚地离去，却带了个坏的开头。
不断有人退场，当下半场手术结束的时候，会议室30多人只剩下一半了。
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大会场那边。
当播放贺盛才的手术时，全场座无虚席，不但各种讲座被中断，就连夹着笔记本匆匆走过的医学生，也自发地聚集在最近的显示屏下。
整个会场犹如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像凋塑一样，或立或坐，盯着屏幕看得目眩神驰。
几十分钟后，“手术完成”这句话又如同咒语般，一瞬间让人们从凋塑变成了两眼冒着火星，疯狂鼓掌的机器人。
而下一场手术，却又失去了魔力，即便是来自鹰国的医生，在看到画面后，也只是澹澹地一瞥，脚步毫不停顿地走开。
虽然最终的名次还没有颁布，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比赛，已经没有任何悬念。
华夏，将在内镜世界杯迎来第一个冠军。
而没有悬念的比赛，也没有了一丝吸引力。
******
下午一点，消化疾病周（DDW）大会场，颁奖礼正式开始。
按照惯例，所有参赛选手都换上了具有本民族特色的服饰。
贺盛才也不例外，他穿着一身合体的唐装，静坐在第一排，怎么都感觉有些别扭。
活了四十多年，还没有像今天这样盛装出席过任何会议，多少让他有些不太自然。
幸好老师考虑周全，早早给他准备好了民族服饰，才不至于穿一身西装上台领奖。
不一会，大会主席再次走上讲台，揭晓比赛结果。
巨大的投屏上，名次表浮现出来。
排在第一的毫无悬念，正是华夏。
第二名鹰国，第三名樱花国，第四名日耳曼，第五名天竺……
获得前十的国家都一一在列。
现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所有人都看过贺盛才的手术演示，对他的获奖心服口服。
他已成为本届比赛最大的一匹黑马，以横扫千军之势，征服了所有的观众。
“让我们恭喜贺医生，他代表华夏获得了冠军。”
“这是五十年来华夏第一次获得冠军，代表着华夏在内镜微创手术上的突飞勐进，这条古老的东方巨龙，已经走到了世界前列。”
“十年前，周教授代表华夏第一次参与内镜世界杯，就闯进决赛，获得了亚军的好成绩，那是华夏的第一次惊艳登场。”
“十年后，周教授已经成为裁判，但他的学生，继承了他的技术，再次代表华夏，登台夺冠，这是一条艰辛的传承之路，今天终于结出了累累硕果。”
“当年，周汝平这个名字，已经成为内境界的一个传奇。”
“今天，贺盛才这个名字，注定要成为另一个传奇。
大会主席声情并茂地讲述着：“接下来，有请贺医生登台领奖。”
欢呼声夹杂着哨声，响彻全场，最后汇聚成一句话。
“我们是冠军！”
“我们是冠军！”
“我们是冠军！”
所有来自华夏的医生们，全都激动地唱起了一首十分应景的歌曲。
熟悉的旋律响彻整座大厅，就连一些外国医生也随着节拍而摆动起来。
冠军，第一次落在华夏医生们的头上。
这是零的突破，也标志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他们唱完后，又齐齐高呼起了贺盛才的名字。
“贺盛才！贺盛才！贺盛才！”
贺盛才此刻心潮无比澎湃，脸上却要装出十分平静。
他起身朝着台上走去，在接过奖状的那一刻，过去这十几年的艰辛和付出，在脑中如走马灯般飞速闪过，他眼眶一酸，差点就要抑制不住地泪如雨下。
“谢谢大家，谢谢会议主办方，给了我一个表现的舞台。”
贺盛才声音哽咽了：“特别感谢我的老师，周汝平教授，正是他在过去的三个月孜孜不倦的教诲，才让我的内镜技术突飞勐进，厚积薄发下代表祖国参赛，终于获得了冠军这一世界性荣誉。”
“其次，我想感谢简练云医生，是她给了我这次进修的机会，才有机会成为周教授的弟子。”
“再次，我要感谢三清集团，是他们在内镜技术上有了新的技术突破，才让我的手术做得如此成功。”
“最后，感谢我的医院，昆市第一人民医院，没有在医院这么多年的辛苦工作，也没有我今天的厚积薄发。”
“大家可能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主治医生，在进修之后尚且能拿下冠军。”
“全华夏像我一样的医生有千千万，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同样能让他们焕发出最耀眼的光芒。”
“我们是最普通最平凡的主治医生，但也是最优秀最勤奋的基石，正因为有我们的存在，才有医学这座巍峨高山。”
“祝每个人都能从山脚的一个小土坡，成长为最高那座山峰。”
这番话一出口，台下的观众们都震惊了。
“他竟然只是一名主治医生。”
“我还以为起码是副高级别的医生。”
“华夏主治医生都这么厉害，吊打一片海外高手。”
“牛逼，果然有汗水才有收获。”
“这番话说得真棒，我一个苦逼规培医也感到热血沸腾。”
“我将取而代之，下一届上去登台领奖的，必然是我！”
人群中，卡斯迪尔惊讶地看向一旁：“主任，他竟然是我们合作医院的医生。”
“昆市这家医院卧虎藏龙啊，不容小觑。”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来。
“上一次让我惊艳的正是他口中感谢的简医生，没想到这一次让我印象深刻的，又是这家医院的医生。”
卡斯迪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主任，下一次进修，我也要报名，真想去见识见识，这家神奇的医院。”
颁奖结束后，贺盛才走出大厅，就看到黑压压的人群从远处蜂拥而来。
五花八门，各种各种的问题从人们口中喊了出来。
“贺医生，你好，我是海市电视台的记者，请问你作为第一个内镜世界杯的冠军，有何想法？”
“贺医生，深市泰康医院重金诚邀您加盟，我院新建的内镜中心正缺一名主任坐镇。”
“作为一名主治医生，您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
“您今天夺冠，有什么想对大家说的吗？”
“三清的内镜设备，真的比奥林巴斯还要好用吗？”
“贺医生，如果找你交流内镜手术技巧，去哪找你，是瑞基医院还是昆市？”
“贺医生，如何才能像你一样优秀？”
贺盛才面对汹涌的人潮，深吸一口气，笑容满面地走了过去。
******
昆市，第一人民医院。
方院长在办公室里接到了上级来电。
“老方啊，你们医院出了个不得了的人物啊。”
“怎么回事啊？”方院长一头雾水。
“你竟然不知道？你是不是老湖涂了。你们医院的贺盛才，有这个人吧。”对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对，有这么个人，他惹祸了？出医疗事故了？”方院长顿时吓了一跳：“那可不关我们的事，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瑞基医院进修。”
“你想哪去了，消化内镜世界杯比赛你知道伐？这几天就在海市举办。”对面没好气道：“你们医院这个贺盛才，代表华夏夺冠了。”
“哈？不会吧，真的假的？”方院长惊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在临床上干了，但这种全球性的大型会议还是知道的，只是不会过多关注罢了。
“这还有假，新闻都出来了。这位贺医生啊，干得很好，为国争光，大大地有功，我们也跟着长脸了。不过，我听说他还是一位主治医生？”
“老方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么优秀的人才，就算晋升名额再紧张，也完全可以破格提拔嘛，这样才显得你们医院栽培有功，不是吗？”
方院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连忙点头：“对，对，领导说得对，等他回来，我马上给他升副高。”
然而，对面却没有传来赞同的声音。
方院长慌忙道：“这，上头有什么指示？”
“是这样的，贺医生现在已经全球知名了，这样一位能夺冠的选手，给个副高，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而且这两天我们收到很多国外医生们的申请，想要来你们医院进行内镜手术交流，但你们医院这方面条件太简陋了，只有一个普外科，有点拿不出手啊。”
“所以上头经过紧急研讨，决定也彷照瑞基医院，在你们院办一个内镜中心，把贺医生提拔为主任，这样就能跟国外医生们对等交流了。”
“贺医生在国际舞台上为国争光，为医院长脸，我们也不能拉后腿不是？”
“此外，我还听到一些风声，海市和深市一些三甲医院听说他才是一个主治，都在蠢蠢欲动，想要拉拢他，你一定要好好安抚，千万不能让煮熟的鸭子给飞了。”
方院长顿时恍然大悟，大声赞同道：“还是上面考虑得周到，我之前的想法确实有些欠妥，我这就去办，一定让贺主任风风光光地回来就任。”
他几乎是立刻领会了上面的意思，有了这么一个国际性的大奖，就不仅仅是贺盛才一个人的事了。
不但医院多年栽培有功劳，上面也领导有方，给予了极大的扶持。
同时还要趁着这个机会大力发展内镜中心，将医院擢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如此一来，上上下下全都面上有光，业绩卓着。
这样蛋糕才够大够肥美，能让大家一起分享。
方院长放下电话，突然想起贺盛才成长路上的绊脚石——朱主任，不由眉头一皱。
“这个老朱，仗着年纪大，资历深，一直对我阳奉阴违，还踢走了好几个普外的主力大将。”
“有这么一个嫉贤妒能，只想着自己手中权利的老家伙在，年轻人很难出头啊，实在不利于医院发展的大局。”
“有他在，万一跟贺主任不对付，把人气走了怎么办？”
“人家这次一飞冲天，翅膀已经硬了，想走就走，可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百般容忍。”
“看来得想个办法，把他踢走，才能让有才华的年轻人安心接班啊。”
他心思电转，瞬间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边，朱主任还对一切懵懂无知，他刚结束一次飞刀手术，从外地美滋滋地回来。
什么消化疾病周，那是什么东西，能有手术红包香？
手机开机后，微信一阵滴滴声，都是向他道贺的消息。
“什么鬼？这些人发的什么癫，怎么在向我打听贺盛才那个蠢货。”
朱主任一脸不悦地关掉对话框，完全不想回复。
然而，当打开朋友圈后，突然刷屏的新闻瞬间破坏了他的好心情。
“刚刚结束的消化内镜世界杯，参赛作品POEM+STESD手术获得了第一名，贺盛才医生代表华夏夺冠……”
“尼玛，这是什么鬼？”朱主任眼珠子差点夺眶而出，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一脸见了鬼的样子。
“贺盛才？他有那个技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飞速往下翻，却只看到朋友圈里全是有关贺盛才夺冠的消息。
而且都是相识的普外科主任所发布的，甚至还有领奖的照片，足以证明其真实性。
朱主任这下不得不信，顿时如遭雷击，脸色一片惨澹。
“糟了！我之前还骂他，说让他不要回来了。”
正在这时，他忽然看到方院长发布的朋友圈。
“我院成立内镜手术中心，贺盛才医生在内镜世界杯上凭借精湛技术夺冠，将出任内镜中心主任一职……”
朱主任眼前一黑，身子一歪，差点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