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早秋的温度虽仍处于炎夏之中,但是窗外的梧桐和洋槐树疏疏落落的已有叶子变黄。
午后的阳光并不似酷夏灼烈,落地窗的纯色窗帘在午后的轻风中轻轻飘动着。画室里一片安静,画作、颜料、画具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充分利用得一丝一毫都不浪费。
夏实坐在窗边,手中的画笔一下一下的把色彩勾画出来。她画得缓慢而安静,阳光落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她犹如那幅正在上色的画,有着远离这个世界的宁静美好。
真丝白色长裙铺在脚下,乌黑亮丽的长发垂在腰际。她安静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画室的门把手轻轻地转动一下,女佣芳姨轻声慢步走进来。
大小姐,已经在这个职位上工作了近三十年的可谓资历深厚并且颇负名望的女佣人小心翼翼的叫唤一声。
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夏实没有听见她的叫唤。芳姨又小心翼翼轻唤一声,生怕惊到夏实。
事实上,她确实非常担忧惊吓到这位大小姐。
坐在眼前座位上的夏实是芳姨女佣生涯快三十年中最大的大人物,同时也是最难应付的人。
二十二岁未满,出身自不必说夏氏集团的千金大小姐,夏老太爷的大儿子夏大少爷的遗孤独生女,并且有可能是夏氏集团未来的继承人。
所以照顾夏实生活起居的芳姨职责非常重大。但是照顾夏实是困难的,非常的困难。
无论内里还是外表。特别麻烦的是她的内里。
芳姨经常这样认为。
倘若是像一般的千金小姐因娇生惯养而耍刁蛮任性的架子,即便困难重重到最后芳姨还是有自信一定能将其矫正调教成一位有教养讲礼仪的名媛淑女。
可这位大小姐的情况完全不是一个样。且不说性子与刁蛮任性无缘,单是那讨人喜欢的模样就与自身身份天造地设的登对。若是看她坐着弹琴或者画画的样子,真真是位既漂亮又有修养的千金大小姐,教人羡慕和称赞。
可惜,这位大小姐自幼患有一种叫阿斯伯格综合症的病,过着与外界几乎隔绝的生活,心智发育仍像个不成熟的孩子。
夏家为她找来专门的有名的心理医生为她治疗,各种可能的方法也都尝试过。从年幼到长大,二十二年过去了,这位大小姐的病非但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还显得越来越严重。
为夏实治疗的心理医生都是国内外有名的专家教授,换过一个又一个,却没有一个能找出这位大小姐如此自闭的原因。
她不愿意见人,哪怕对她来说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她也会抵触。上学也因为有严重的社交障碍而在小学毕业就辍学在家,最后只得给她请来家庭教师。
夏实的世界只有绘画、弹钢琴和看书。
不得不承认,这位大小姐在绘画和弹琴上非常有天赋和才华。只是也恰恰因为她的性格而导致这些才华横溢的画作最终只是普通的爱好之作;让人惊艳的琴声只是她的生活调剂。
对这位年幼之时就失去双亲的大小姐,芳姨有怜惜和疼爱。她尝试过各种努力希望用自己的呵护和关爱能够帮助夏实。只是到最后,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大小姐根本不愿意走出自己的世界。
芳姨只是夏家的一个佣人,能力有限。再如何想帮助这位大小姐也有力不从心的地方。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导致最终没能帮到夏实。而她照顾夏实的困难,正是在此。
夏实非常害怕接触人群。一年说的话没准都没有别人半天说的话多;每次心理医生过来都会表现出明显的逃避;也不愿意芳姨多出现在她面前;有一些正常的言语交流她也无法理解。
虽然夏家对这位大小姐的吃穿用度一直尽善尽美只不过为了家族的威严和声誉,二夫人也对大小姐越来越不耐烦,但是身为佣人的职责以及对这位大小姐淳善的天性还是让芳姨不忍做出欺主那样的无良事。不管怎么说,至今她仍在尽心尽职、小心翼翼的照顾这位大小姐的生活起居。
夏实从画作中慢慢回过神,她缓缓转过头,神色茫然地看着芳姨。
大小姐,老爷这次给您安排的心理医生来了。虽然知道夏实不愿意看心理医生,芳姨依然尽自己的职责做好报告。
夏实白净如玉的脸上随即露出一丝紧张无措的慌乱:又要看医生
大小姐,芳姨耐心劝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可是医生已经来了,去坐一会吧,就一会。
夏实低着头,沉默了半响又低低的说:能不能不看她的声音透着一丝哀求和惹人怜惜的纤细清澈,如孩童不染一丝尘垢的纯净无暇。芳姨对这样淳良乖巧的模样总是无计可施。
大小姐,还是去看一下吧
夏实低着头一言不发。
芳姨无奈地叹息。看着夏实好一会,突然想起一件事,心下一计议,于是说:大小姐,二夫人这些天别提有多高兴,二小姐过几天就回来了。说起来,大小姐和二小姐已经有三年没见了,大小姐也很想念二小姐吧?
夏实的智力没有问题,可是心智却如不成熟的孩子。若是拐弯抹角的和她说话,或是用比喻反语之类她多半是不明白的。
芳姨不能够隐喻更不能直白的说明以让夏实理解到这样一个情况二夫人对她早已不耐烦,若是今天她又不肯看医生。向二夫人汇报的时候势必惹二夫人不高兴。
和看到二夫人不高兴的脸色相比,芳姨更不忍心伤害这位大小姐。
夏家二小姐夏颖的信息似乎引起夏实的注意力。她低垂的脑袋终于抬起来,有点疑惑地问:你是说,阿颖
是啊,大小姐,就是二小姐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