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很快就到了订婚当天。
颜随原一早就起来了, 夏天的清晨天亮的很早，他穿好昨天才刚送来的礼服，在镜子面前再三确定没有纰漏才下楼。
卓阳冰已经在房门外等着他了, 两人相视一笑, 然后卓阳冰过来牵着他的手一起下楼, 随便吃了点早饭坐车一起去酒店。
顾夫人选的地址在他们自家投资的酒店里, 整个顶楼都被空了下来专门当做订婚现场, 颜随原才刚到就被顾夫人热情的拉着去见她的那群闺蜜们。
会场布置的非常浪漫，因为顾夫人喜欢红色，所以现场用大片大片的红色玫瑰做装饰, 陪着白色的幕帘窗纱, 既热闹又优雅, 颜随原穿着精心裁减的白色西装，跟在顾夫人身后到处跟人打招呼, 脸上的笑都快僵了。
虽然卓阳冰说订婚很低调，没有请媒体和关系不太熟的人, 可卓家在业内向来人缘好, 光是相熟的朋友就有一大堆, 更遑论那些早就想找机会示好的合作商, 因此会场里的人不在少数。
颜随原根本记不住那么多人，这个总那个经理的，就算他不是脸盲也没办法一下子分得清谁是谁。
“不用你都记得，只是一个过场。”顾夫人小声的对他说，“主要是让他们认得你就行了。”
卓家再怎么说在国内也是有头有脸的，并不需要刻意去讨好谁，顾夫人的意思是说这次的订婚本意就是让外人知道原原的身份，而不是让原原去认识他们。
颜随原不大懂这些上流社会的规矩, 但他很听话，顾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跟在顾夫人身边环视了一圈，没找到卓阳冰，他们两人刚进会场就被分开了，现在他应该被卓总带着去和那些商场上的老伙伴们叙旧去了，反正离仪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不着急。
顾夫人并不是个爱听好话的人，可她也是女人，是女人就没有不喜欢被人夸的，尤其当那些闺蜜们夸她眼光好，挑出来的男孩也这么出色，怪不得小卓总这些年单身呢，原来人家的眼光的确高。
“哎哟，你们就是太会说话了。”顾夫人拿着高脚杯掩着嘴笑，一面暗示颜随原可以自行活动。
颜随原大大的松口气，顾夫人的那群闺蜜一个比一个生猛，不停地拿眼神就这么打量他，全是来自长辈的那种不怀好意的笑，调侃的他简直无处可躲，幸好顾夫人知道他脸皮薄暗示他快跑，不然他扛不住一群四五十岁天天闲的没事干得中年贵妇的调侃的。
逃出生天后，颜随原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着，把手里的酒杯放下，悄悄松了松领带，今天天气不错，会场里开了空调，可他还是觉得自己出汗了，拿着桌上的冰水一饮而尽，总算觉得自己凉快了些。
他一个人在这边坐着，不想却有一个不速之客也来了。
“原原……”
颜随原拿着杯子的手一顿，猛地回头看去，果然看到冯敏就站在他身后，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不对，卓阳冰和他说过，这次订婚没有邀请原家人，那么冯敏是怎么进来的？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冷着脸看她：“谁让你来的？”
没有请柬的人是无法入内的，他相信卓阳冰不会骗他。
冯敏讷讷的站在原处，那双美丽的眼睛一直哀伤的盯着他看，虽然快五十岁了，岁月却对她格外宽容，她依然是那么的美好动人，还带着些楚楚可怜的韵味。
颜随原恨透了她这样，那个神情就仿佛做错事的人是自己一样。
“你不说话，我叫人来了。”颜随原不想跟她说话，今天是卓阳冰最高兴的日子，他不想让任何人坏了他的心情。
冯敏有些慌张，她上前一步恳求道：“原原，妈妈只想和你说几句话……好吗？”
“别用那个词来羞辱我。”颜随原冷冷的说道，“我没有妈妈。”
冯敏一脸的不可置信，满眼都噙着泪，抖着唇忍了许久还是落了泪下来：“你恨我……”
“你说错了，我不恨。”颜随原淡淡的说，“我只是觉得，你不配而已。”
这句话对冯敏的打击更大，她抖了抖身子，柔弱的身躯像残叶般摇摇欲坠，她单手撑着沙发靠背才能站直身体，眼底一片绝望：“对不起，原原……”
“我只想知道，这些年，你和知秋还、还好吗？”
“你爸爸他……”
“你不要提知秋和爸爸。”颜随原的神经都绷住了，他不能忍受冯敏用那样的神情提起他们两人，他转头就要找保安把她带出去，“如果你再不走，我就让人来请你出去！”
冯敏立刻大幅度拽住他的胳膊恳求他：“原原！原原你听妈妈说！”
颜随原被她扯得难受，想甩脱她，可又发觉周围的人似乎被这边动静吸引了注意力，他只能忍了下来。
这是卓家的订婚仪式，是顾夫人精心布置的地方，而且周围全是和卓家熟悉的人，不能给卓阳冰丢脸。
颜随原忍了又忍，低声对纠缠自己的冯敏说：“你放开我，我们去门口说。”
冯敏只好松开他，低头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到了会场门边站定。
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场了，宾客们都到的差不多了，门边一个人都没有，颜随原转过身来，看着冯敏冷声说：“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别再提我爸爸和知秋。”
冯敏抬手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我回去找过你们的。”
“那时候，我想回来接你和知秋走，可是你们搬家了，你姑姑不肯告诉我你们搬去了哪里。”
颜随原冷笑着说：“我姑姑难道做的不对吗？”
“她现在就在里面，帮顾夫人招呼客人，她要是出来看到你，你觉得你现在是什么下场？”
冯敏脸色惨白，也许是想起了她那年抛夫弃子后被颜姑姑撕扯着头发拖到村口打的场景，她捏紧了自己的包，低下头往颜随原身边走近一步，轻声说：“原原，妈妈不是有意要抛弃你们的。”
“你能不能原谅我？”
颜随原有时候觉得，为什么是这个女人生下了自己和知秋，她怎么能是他们的母亲呢？明明他和知秋浑身上下就没有一点像她的地方，他们怎么会有血缘关系呢？
“原谅？我们之间不需要用这么高级的词。”颜随原淡淡地说，“你不爱爸爸，想要离婚选择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过日子，这没什么，毕竟人没必要委屈自己，你做错了什么呢？”
“你只不过是，不爱爸爸罢了。”
颜随原嘲讽的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可是你不该抛弃知秋。”
“她才三个月就没有妈妈在身边，你知道她小时候因为只要母乳而不肯吃奶粉差点饿死吗？”
“你走的时候，有回想起过她吗？”
“你和原茜有说有笑从她身边路过的时候，考虑过她以后如果知道了实情会是什么心情吗？ ”
“你甚至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你怎么配提起她！”
这么多年，颜随原和爸爸有意无意的总是避免在知秋面前提到妈妈，颜知秋虽然小，却也隐约能猜到自己是被母亲遗弃了的，所以小小年纪的就很懂事，也不在他们父子面前提到她。
可要是知秋知道，她一直渴望的母亲，是原茜背后的帮凶，她得有多伤心？
冯敏被他这番话折磨地浑身颤抖，站都站不住，她痛苦的扶助门边的柱子，满脸都是眼泪：“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我说过，我不恨你。”颜随原在她靠过来的那一瞬后退了一步，平静的说：“如果你还有但凡一丝良心就回去吧，不要打扰我。”
“今天是我订婚的日子，你总不至于还要来恶心我。”
冯敏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她拉住颜随原即将离开的手，一把扑了过来抱住他：“原原，你总该让妈妈补偿你……”
颜随原猛地推开她，压抑着烦躁说：“我不需要补偿！”
“我只想要你走。”
冯敏被他推得踉跄，高跟鞋踩不住摔了下去，坐在地上狼狈不堪。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就在这时，葛知微的声音传了过来，她一身水蓝色长裙笑盈盈的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看样子是刚到。
“葛小姐？”颜随原见到她，心里有一丝的慌乱，不知道她听了多少。
而且现在这个场景实在太让人误会了，别人会以为他对长辈不尊重。
葛知微优雅缓慢的走到他身边，回头居高临下的瞥了一眼慌忙从地上站起来的冯敏，又看了看颜随原，轻笑着问：“我记得，卓家最近和原家闹得不可开交，按理说……这位夫人不该在这里。”
“她走错了。”颜随原低声回道，“葛小姐，你先进去吧。”
他没想到葛知微也会来，不过想想也是，葛家和原家生意往来很频繁，她来也很正常。
葛知微温婉一笑，抬手撩了下耳侧滑下的发丝，“我当然要进去啦，不过你好像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怎么你们卓家都不请安保人员的吗？什么人都可以随便放进来。”
说罢，她轻轻拍了拍颜随原的手，温柔的说：“你快进去吧，好像时间也快到了，作为主角，你可不能迟到。”
“这儿就交给我，放心。”
颜随原看了看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开场，估计顾夫人和卓阳冰该找自己了，他犹豫着是不是要听葛知微的话走，葛知微却笑着把他往前推了推，示意他赶紧去。
“我稍后就到。”
她笑眯眯的送走了颜随原，转身对着冯敏却收敛了笑。
“夫人，你这样可真难看，你家原先生知道你这么给他丢人吗？”
“我听说原先生现在病重呢，怎么你还有闲心思打扮出来招摇？”
冯敏咬紧下唇，并不甘心的样子。
葛知微冷笑，脸色沉了下来。
“我告诉你，今天别管是谁，只要是有瞎了眼的敢来砸场子，坏了卓阳冰的好事。”
“我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手段！”
葛知微冷着脸说这些话的时候，哪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范儿，活脱脱的就是个大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