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6-
小曾孙的情况, 展老爷子已经听说了, 也知道医院叫了乔心去会诊。此前他对乔心的医术只有耳闻，看到更多的，还是她坚决不肯放弃行医的执拗。
“你的意思是, 要先用药物使小飞的体温下降，心跳停止？”展老爷子怀疑自己年纪大耳朵也不中用了, 是不是听错了——“那他不就死了吗？”
“只是暂时的，之后会再把他救回来。”乔心倒是一脸镇静, “neurobotics的神经外科手术机器人可以在他的颅顶钻孔, 用探头进入脑部获取脑血管实时扫描图像。在他心脏停跳的期间，全身的血液循环是静止的，这样我们人工为他循环灌注血液时, 血液运行到脑部血管, 遇到血块会受阻。我们或许可以在扫描中观测到血块的位置，然后清理掉。”
展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过程由她这样描述出来, 还真是简单粗暴又直接。
“你这丫头胆子还真不小！”他忍不住斥了她一句，“换成别的家属，一听你说要让人家孩子死去又活来，还不跟你拼命？”
“……可这是为了救他的命啊！”乔心眨了眨眼睛，“恕我直言, 如果就这样下去什么都不做的话，就只能等到尸检的时候才能知道那个血块到底在哪里了——那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诊断手术的风险也是巨大的——她又详细地向展老爷子历数了手术中可能会有的各种意外，面对他越听越凝重的神色, 总结道，“我知道这是一个非常规的做法，如果不是常规的检测都做过但不起效，我也不会这样建议。时间就是生命，希望您可以尽快考虑一下。”
展老爷子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会和他父亲商议。对了，等下我要去一个晚宴，你陪我一起去吧。”
乔心想说自己还有展屿的事情没问，可见展老爷子揉了揉额头，露出疲态，这时家庭医生又送了药来。
思及老爷子的病情，她只好把问题留着下次再问，先顺着他的意思去换衣服准备了。
☆☆☆
展泰元年事已高，一般情况下很少再参加晚宴一类的活动了，所以今天的亮相格外引人瞩目，而伴在他身边的那个漂亮姑娘更是吸引了不少窥探的目光。
“展老爷子！您大驾光临，真是让今晚的宴会蓬荜生辉啊！有失远迎，一会儿我自罚三杯。”
宴会主人邱正光携妻子迎了出来，两人对于展老爷子的意外到访都是一脸的受宠若惊。邱太太更是热情的拉起了乔心的手，“好久没有见过这么亮眼的美人儿了！这是哪家闺秀啊？”能伴在展老爷子左右，想也知道肯定不是普通出身。
“我的侄孙女。”展老爷子只简单的介绍道。
乔心算了算辈分，她的确是侄孙女没错，可老爷子这样介绍……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不过她还是大方的打了招呼，自我介绍了一番。
她今天去半禾山庄时就穿着平时穿的普通衣着——她向来不怎么乐意在打扮上花心思，搬去展屿那边后，衣橱渐渐的都被他让专人定期给她置办的衣服填满了。她乐得省心，也就随他去了；只有在偶尔有医护同事指出时才意识到，原来他选的衣物还都价值不菲。
那日常的打扮显然是不适合出席晚宴的，于是展家随叫随到的造型师迅速过去给她改造了一番。她穿了件白色的一字肩长裙，露出纤直的香肩和玲珑的锁骨；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蓬松的发髻，鬓边两缕微卷的发丝慵懒地垂落下来，让人不由把目光集中到她薄施粉黛的精致小脸上。灯光下她盈盈的清澈眼眸中水波潋滟，眨眼间长睫扑闪，整个人显得既清纯可人，又散发着女性的柔美魅力。
邱氏夫妇也在暗自嘀咕，没听说过展老爷子有这么大个侄孙女啊？姓乔？那是哪家的？
进入觥筹交错的晚宴大厅，投向乔心身上的目光就更加多了。小道消息总是传播的飞快——这会儿大多数人已经从窃窃私语中得知了这是展老爷子的侄孙女，大概是要借这个场合推出来社交的。
不免有人心思浮动了——展家这代的女孩很少，现在冒出一个貌似很得展老爷子宠的侄孙女来，而且还长相清丽不俗……
乔心发现主动上前来跟自己攀谈的人忽然增多了，而且还多是年轻男性。展老爷子拍了拍她的手，“你们年轻人慢慢聊，我去那边跟东道主谈一些事。”又摆手拒绝了乔心的搀扶。
她只好留下来应付这些寒暄。
“乔小姐是神经外科医生？”一个自我介绍说姓崔的男人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那岂不是要跟很多‘神经病’打交道？好危险的样子，乔小姐还缺护花使者吗？”
话音刚落，以乔心为中心聚起来的人笑了起来，还有人轻轻一拳打在这位崔先生的肩头，笑骂了一句“就会抢先自荐！”
“你这样理解是不对的。”一片嬉笑声中，乔心蹙眉认真的解释，“神经病也叫神经炎，指的是周围神经系统发生的器质性疾病，属于神经科，而神经外科是以手术为主要治疗手段……”
听着她一番条理清晰的分析两者的区别，那位崔先生表情尴尬的摆手表明自己只是开个玩笑。
“……哦。”乔心还是没理解笑点在哪里，只能干巴巴的回了个一字真言。
现场都是惯于混迹社交场合的人士，当然不至于让场面冷下来，很快又有一位姓曲的男士出言，“乔小姐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呢？”知道了美人有什么爱好，才能投其所好嘛！
“平时嘛……”乔心偏头想了想，“做手术、会诊疑难杂症、做研究写论文，还有偶尔会做病理性尸检……之类的。”
“还真是……很专业的爱好呢。”曲先生的嘴角抽了抽，还是勉力维持住了风度，夸了她一句。
乔心接着又回答了几个诸如“乔小姐家里是做什么的”“之前都没有见过乔小姐，是一直住在国外吗”之类的问题，正在百无聊赖间，邱太太终于过来解救了她。
哦不对，不是解救——望着邱太太把她引领的方向的另一拨打扮举止和构成都差不多的人，乔心在心中哀叹了一声。
她不由想起她参加过的上一次晚宴。
那还是在梅都市的泰元慈善基金会的颁奖晚宴。华丽宽阔的会场，衣冠楚楚的宾客，周身的一切其实都跟上次差不多，可这次却缺了展屿。
缺了他在身边，那感觉就像……乔心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色曳地长裙，就像这条裙子跟她上次穿的简朴小黑裙之间的差别那么大。
她已经不会再听到开香槟的“砰”响就联想起枪声继而慌乱失序，可她真的很想念那个温暖的怀抱，想念他在她耳边的低语……
这时她放在手包中的手机铃声陡然响了起来。仿佛有心电感应一般，她飞速地打开手包一看，果然是展屿的视频电话！
乔心赶紧跟邱太太说了一声失陪，又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按下“接受”键。
“展屿我好想……”
视频接通，她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展屿打断了。
“——爷爷给你介绍了谁？姓邱的？还是姓霍的？”
劈头而来的一串问题让乔心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什么介绍了谁？
“你竟然去了……他怎么跟你说的？是要给你介绍什么青年才俊入赘你唐家吗？你答应他了？！你竟敢答应他！你把我置于何地？！”
对面的人显然正处于暴怒状态，他的一张俊脸绷的紧紧的，脸色铁青，话语间明显带着粗重的喘息。待看清镜头中乔心的样子，他的一双眼睛简直要喷火了——
“你还专门为这个打扮过？！弄成这个样子是想给谁看？他们凭什么看你？你是我的！他们他妈的有什么资格？！”
“你……你冷静一点……”乔心担心他的吼声引来那些让人不舒服的窥探视线，又往僻静处挪了挪，口中试着劝慰他，“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明白。这不是展爷爷让我陪他……”
“见鬼的不明白！你看不出来他想分开我们吗？”展屿紧咬着牙关，后槽牙磨的咯咯作响，“他把我支开这么远，让我脱不开身，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想你想的发疯，恨不得下一刻就回到你身边。而你呢？你打扮的漂漂亮亮，高高兴兴的去物色男人……”
“我没有！”乔心摇头否认，“我真的不知道这个活动是——”
“……乔小姐，你没事吧？”
这边的动静到底还是引来了一个路过的男人的注意，他关切地询问了一句。
乔心记得刚才见过他，正要回自己没事，手机中传来不知道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声音，还有一声饱含怒意的咆哮——“让他滚！不想死就赶快滚！”
男人神色复杂的离开了，乔心把目光转回手机上，“我只是陪展爷爷来的，如果我知道这是……我肯定不会答应的。”
远隔两万多公里的距离，她只能这样用语言解释。她伸手碰了碰屏幕中展屿的脸，他低垂着眼眸，似乎在努力平复着呼吸。
半晌，他再次开口，语气已经冷静——甚至是有些冷酷的。
“你现在马上离开，门外有车，会直接送你回清山别院。”
“可是展爷爷还在……”
“如果你爱我，乔心，”他第一次语气冰冷地连名带姓叫她，黑沉的目光如有实质般穿透了屏幕直射过来——“如果你爱我的话，现在就马上坐车离开那里，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