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看护病人并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尤其是小村冬天的夜又长又冷。
才只熬了前半夜，莫心寒就已经有些犯困了。
李大仁见莫心寒打了一个哈欠，赶紧起身倒来一杯热茶。
“小莫大夫，辛苦你了，你喝杯茶，提提神。”
莫心寒接过茶，称了一声谢。
李大仁走过去看了看李婆婆，李婆婆双眼紧闭着，依旧昏迷不醒。
隔壁屋子里，有人翻来翻去的声音。李大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给莫心寒说到。
“唉，我奶奶这个样子，我爹怕是一定是又睡不着了。”
莫心寒抬头往隔壁屋看了一眼，屋子里灯早已经熄灭，黑漆漆的，但在黑暗中，一直有窸窸窣窣的辗转反侧声传来。
“毕竟上了年纪了。”莫心寒淡淡说道。
“我奶奶身体一直很好，虽然都过了百岁了，但还常常开玩笑说要往一百二十岁活呢。过了这个冬天，春天四月里的时候，就是我奶奶的生日了。”李大仁捧着热茶说着这些话。
莫心寒已经说不出什么“放心吧”，“没事的”这种话来了。他什么也做不了了，而这个冬天，也才刚刚开始。
见莫心寒不说话，李大仁也沉默着喝茶不再说话。
好不容易熬到了后半夜里，莫心寒起身再一次看了李婆婆的情况，依旧是昏迷着，翻开眼皮，浑浊的双眼里，瞳孔也没有任何焦距。跟白天的情况一般无二。
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现在如果要是在医院里，莫心寒大可以安排李婆婆全面检查过后，再准备手术治疗。
甚至莫心寒觉得自己都能有六七成的把握，让李婆婆再醒过来。
但在这里，他学到的一切一切都没有用处，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莫心寒见过李婆婆，是个性格爽朗很喜欢笑的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太太。
莫心寒记不得自己奶奶是什么样子，但他觉得如果是李婆婆这种类型的话，一定很好吧。
这个本来长寿又得人喜爱的老太太，莫心寒却什么也不能为她做，只能吊两瓶明显没啥用的液体。
莫心寒正在胡乱想着。
“吱呀──”
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莫心寒抬头看去，进来的是一男一女，约莫都有三十来岁的样子。。
女的脸盘大大的，眉眼间倒是和李大仁有些相像。男的瘦瘦小小的，看着有些脸生。
但想来也知道肯定都是李婆婆的亲人。
“小莫大夫辛苦你了！”
两人进门先跟莫心寒打了个招呼，莫心寒不认识只能礼貌的笑笑。
李大仁给莫心寒简单介绍到，“这是我妹子李小梅，还有我妹夫高磊。”
“哥。”李小梅开口。“你跟小莫大夫都熬了大半夜了，赶紧去我那屋休息吧，我跟磊子看着。”
李大仁点头，招呼莫心寒去休息。
莫心寒也着实累了，便叮嘱了李小梅夫妇几句，接着去睡了。
莫心寒和衣而睡，一挨到枕头，就睡着了。等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旁边的李大仁应该早就醒了出去了。
莫心寒用力揉了揉脸，去到李婆婆屋内。
许老头再在观察李婆婆的状况，李老头坐在一旁，浑浊的双眼中布满血丝，一脸憔悴。一看就是昨晚压根没怎么睡。
莫心寒上前问许老头情况。许老头叹着气摇头。
“怕是时日不多了。”许老头声音低沉沉地，是在回答莫心寒的问题，更是在说给李老头听。
这和莫心寒预测的差不多。莫心寒也并不感惊讶。
“现下你也帮不了什么忙了，不如回去吧。”许老头调整了一下李婆婆的输液速度，给莫心寒说道。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许老头叹气，“老李，你也一样，该准备什么就赶紧准备去，该通知家里人就提前通知。”
李老头颓丧地坐着，沉默着点头。
“老太太一直没吃什么苦，你也别太放不下。该来的迟早要来！”许老头拍了拍老兄弟的肩膀。
莫心寒默默地退了出去。刚走出李家的院门，就听到了身后渐渐响起的哭声。
莫心寒回头看了最后一眼，便快步离开了。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莫心寒看惯了这一切。
这个小小的村庄，在这短短的两天时间里，有人欢喜迎接新生，有人痛心亲人离世。
然而，时间的车轮并不会停歇。依旧滚滚向前。
莫心寒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依旧有很多，要学的东西也依旧有很多。尤其经历了这一次事情之后，他更觉得自己百无一用。
莫心寒回到家时，许佳诺正在喂猫。见莫心寒回来，笑着迎了上去。
“莫哥哥，你回来了？早上吃过饭了吗？”许佳诺挽着莫心寒的手问到。
“还没有。”莫心寒默默抽开手。虽然刚睡醒，但他累极了。简直身心疲惫。
“我们刚吃过饭，专门给你留了饭，我去给你热一热吧。”许佳诺说着就往厨房走去。
“诺诺，不用了。”莫心寒叫住许佳诺。“我不饿，现在不想吃饭。”
莫心寒低沉着声音说到。“你和志宇一会回家去看一看，你爷爷估计过会也回去了。看他怎么安排。”
“我们昨天晚上去找王爷爷了，他昨天住在老校长家了。”许佳诺说到。
“嗯，好。我困了。先去睡一会了。”说完莫心寒就想上楼去。
“莫哥哥！”许佳诺拉住莫心寒。
“你怎么了？是……情况不好吗？”许佳诺小心翼翼地问到。
“李婆婆她，去世了。”莫心寒说到。
许佳诺沉默了片刻，拉起莫心寒的手，“李婆婆年纪很大了对吗？”
“是，都过百岁了。”莫心寒回答。
“莫哥哥，我这样说可能很不好也可能不对。”许佳诺顿了顿又接着说到。
“但是，人生老病死，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啊。我们跟李婆婆也没有什么交集，你不会因为李婆婆的去世，而在这里难过，意志消沉吧？”
许佳诺说完，瞪着她的大眼睛观察莫心寒的神情。
莫心寒无奈地笑了，“当然不是。”莫心寒又解释道，“我也不是难过，就是有点累了而已。”
许佳诺见莫心寒果真眼下还有乌青，哦了一声。
“那就好，那你赶紧去休息吧。”许佳诺说着推莫心寒上楼。
刚出门，张志宇就进了院门，大大咧咧地问到，“村子里今天怎么了，怎么听见吵吵嚷嚷的。”
“你话怎么那么多！”许佳诺故意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是不是闲的慌，人家吵吵嚷嚷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张志宇一进来就被许佳诺劈头盖脸的一顿训，委屈巴巴地小声嘀咕，“我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凶我做什么……”
张志宇说完瘪嘴进了屋子。
“莫哥哥，你别管那么多了，赶紧上楼去吧。”许佳诺对莫心寒又是另外一副笑脸盈盈的样子。
莫心寒失笑，被他俩这么一闹，竟然也不想再睡了。
“算了，叫上张志宇，我跟你们一起到许伯那看看吧。”莫心寒说到。
“好哒。”许佳诺甜甜一笑，蹦蹦跳跳地进屋里去揪张志宇了。
“干什么干什么呀！”张志宇被许佳诺扯着衣服出来，脸色依旧很臭。“有话不会好好说吗？拉拉扯扯干什么！”
张志宇虽然语气不好，但被许佳诺扯着还是乖乖地跟在后面走。
“莫哥哥让我们回家去看看，怎么，你不想跟我回去，想一个人呆这里吗？”许佳诺扬起小脸。
“啊对，我住寒哥这里了。”张志宇也不甘示弱。
“哼，想的美！”许佳诺放开揪着的衣服，转身又揪张志宇的脸了。
“啊，痛！”张志宇吃痛惊呼一声，连忙拿双手护住自己的脸。
“你能不能别每次都揪我的脸啊！我这么帅你怎么下得去手。”张志宇揉着自己被揪的发红的脸，委屈巴巴地说到。
“看本姑娘心情！”许佳诺得意地笑着。
莫心寒一路上就看着两人打闹，不由地也心情舒畅了起来，嘴角有了淡淡的笑意。
许佳诺看到莫心寒弯起的嘴角，眉眼间也都是笑意。
说话间，三人就到了许老头家。等三人到时，家里已经围了不少人。
许老头在村里也算德高望重，大家有事来找他也是正常。
来的都是些长辈，莫心寒和许佳诺他们跟众人依次打过招呼。
“你们过来了。”许老头倒是神情轻松，对三人淡淡一笑。
“嗯，”许佳诺亲亲密密地去挽住许老头的胳膊，“我们来看看你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
许老头神情倒是还自然，但毕竟上了年纪，昨晚也没怎么睡好，脸上还是能看出一些疲态。
许佳诺有些心疼，但是笑着没有表现出来。
“大人们的事，你们能帮的上什么。”许老头摸着胡子哈哈大笑。“再说了，这是你李爷爷家的事，我和你其他的伯伯爷爷也是去顺手帮忙。也没我们什么事。”
“哦。”许佳诺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又歪头问到，“那我和阿宇回家住吗？还是依旧先住莫哥哥家里？”
这才是许佳诺想问的关键问题。
“你这丫头……”许老头笑着，“算了！去莫小子那里住着去吧！你们年轻人，就愿意住新房子，看不上我这老屋子，罢了，我和你其他爷爷正好还要事后再聚聚呢。”
许老头边说边笑着摇头。“还是小宇这孩子靠谱，会做饭，要不然啊，我看你和莫小子还得到我这来讨吃的。”
“说谁靠谱会做饭啊？”胡木头推门而入问到。
“可不就是在说小宇这孩子嘛！”许老头说到。
“嗯，我看行，比莫小子要强！”胡木头边说边笑。
“可不是嘛，我都指着阿宇吃饭呢。”莫心寒也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笑着和大家开玩笑。
张志宇挠着头，被夸的满脸通红。
“好了，你们也别在这碍手碍脚的了，该干嘛干嘛。”说过笑过之后，许老头便赶着三人走。
三人临走，许老头又单独把莫心寒留下。
“我密室里那些医书，你抽空看吧。”许老头语重心长地说。
“你本身就是学医的，理解起来应该不难，要是遇到实在不懂的地方，来问我就是了。”
莫心寒听后点头，又问到，“许伯，我想问一下，为什么不能把书带出去看？”
“我怕你给我弄丢了！”许老头翻着白眼回答。
莫心寒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答案，他满心以为这背后藏着什么惊人的秘密，比如什么契约或者族规之类的。
“许伯，不是吧！”莫心寒不甘心地问，“就因为这个？怕弄丢了？不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吗？比如天机不可泄露之类的说法？”
“想什么呢！”许老头一副看神经病的神情看着莫心寒。
“丢了，这可不就是顶重要的原因了吗！这书丢了可就是丢了，只有一本，找都找不回来！”许老头说到。
“你可别带回家去看，小煤球上窜下跳的，再给我撕把坏了！”见莫心寒像有心要把书带出去，许老头又严令禁止到。
“可可才不喜欢玩书呢！”莫心寒辩解。
“胡说，我其中一本书就是搁家看的时候，没注意，让小煤球给我上来就是一通咬。”许老头说起就心疼不已。
“不信你自己去找找看，就那本《道德经》。”
莫心寒及时打断许老头的话，“不对啊，你怎么把书拿出去看呢？”
“可不就是我书拿出去看，结果让猫给我搞坏，我才下定决心定了规则说书不外拿嘛。”
莫心寒听许老头这么说明白了，敢情是给他一个人设定的规则。
不过书本身就是人家的，能愿意给他看已经很不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呢？
莫心寒点头。
“而且，我那间密室里放很多药材，有些你肯定都不认识，你在那看书时，就能一边看，一边比对着植物或者药剂。能更专注也能更好理解。”许老头又补充到。
莫心寒听着觉得确实也很有道理。医学本就是实践要与理论高度结合的学科。便不在多说什么，和许老头打过招呼，一头扎进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