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7 阴雨
呵!我和他还真像,卑微如蝼蚁。他为了所谓帝国,要赔上我的幸福!我还天真以为自己会是他的底线,如果是旁人就算了!
他是我的哥哥!他怎么可以?他是知道我遭遇了什么!更可笑是,我还从一个外人嘴里听到,所谓的喜事。
人是不是坠落一次泥潭,身上会被烙上记号?这个记号无时不刻地提醒自己,到底经历过怎样屈辱,肮脏的过去!
那个人早就预料到这一切不是?才会早早放弃,所以我注定要经历这些不是吗?
处在阴影下,远远窥探那个人生活,只是我唯一活下来动力。
曾经骄傲如黑天鹅,珍贵的羽毛却被一根根拔掉,玩弄!
那么,这样的我,嫁谁不是嫁?不过从一个地方过到另个地方,只是对哥哥早已寒了心……”
绿封皮里这一篇,看似逻辑混乱,情感却异常强烈。隔着发黄纸张,他仿佛看见一个绝望,悲愤的女人,那正是母亲。
他猜测,日记中母亲提到“那个人”不会是舅舅,或许是母亲心仪的一个人。
但母亲究之前竟经历了什么?照片里那样骄傲,警惕神韵并不是一个抑郁女人所表现出来的。
有太多疑问,至今还没想通。后面车主向他鸣了喇叭,才意识到了市中心。
他不慌不忙,对外面歉意一笑,拉动油门,过了要灭掉的绿灯。
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舅舅白格非为了巩固自己地位,给母亲答应了一门婚事。显然母亲不喜欢这个人,而且加深了她内心绝望。
对于一个本来对生活早已失望的人来说,最狠的莫过于,发现最亲的人也背叛了你。
他似乎心里通透许多,无疑逼婚这件事成为,压垮垂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说不恨是不可能的,毕竟被逼死的那个人是自己的母亲——自己流着和她相同的血液。
车窗外是个不夜城。仿佛为了证明城市发展,整个城市灯火不灭,卯足了劲似的。
有些累,车停在酒吧门口。看到门口进进出出那些人,白日里为了生计,何尝又不是“卑微蝼蚁”。晚上看似潇洒,也是无奈之举。
揉了揉太阳穴,他打个方向盘,改变了主意。
不能再熟悉的路,大半夜却想往这跑,他就想图个心底安慰。
月光清透,仿佛把心里照的透彻。他走近发现,画馆里间还有亮光,影影绰绰投在密丛里,不留意话容易忽略。
他疑心,抬起手腕,已经9点半,自家画馆早就关门了,还会有谁?难道是偷窃?
放轻脚步,他走的很慢。借着最里间微弱呢光,他穿过展览厅。
四日里那些墙上的人物肖像却笑的诡异,不免联想到《哈利波特》中油画,仿佛下一秒,保存于内的灵魂会开口说话。
最里间则是他的小型工作室,平日他作画或是修改都会在这。很少人知道这里,它入口设计得隐蔽,就是不想被人打扰。
里间门与墙纸一个色,关上门完全看不出痕迹,如今却被虚掩着,透着暗光。
没曾想竟是她,安静坐在那作画。一抬手,一蹙眉,仿佛与画中景融为一体。橘黄灯打在她背上,形成一道光环。
也是,她是知道这里的,他无声笑了,在门口竟看了一会。
见多了世间女子活泼天真一面,凭借自身年轻,如春日里蔷薇肆无忌惮张扬着活力。
他私心里,却偏向静的女子,比如坐在那里的她,像丁香一样安静,却不容忽视。
“这俩处颜色应糅合起来,对比太明显。”他指道,声音不大,足以让她一人听见。
饶是如此,她还是吓了一跳,握住画笔的手一抖。蘸着饱满绿颜料笔在暗蓝星空上划拉了一道。
四目相对,见是他,她有些不知所措:“白老师……你怎么……晚上过来?”
“这话该是我问你,”他笑道,眼神和煦,“看你练的挺认真,还不回去?”
见他并无责怪之意,她轻声说道:“想在这里多练会儿画。‘’似乎又欲言又止。
“你不会反对吧?”
“恩,”他说,“让我看看你有进步没?”
她侧身站起,让开。他细细打量一番,是夏日星空,黑蓝色一点点晕开大片天空,靠近月亮地方是静谧蓝,星布棋子地散开。
那一处败笔还未干透,一般来说晕开话,又和周遭色调格格不入。
他坐下,拿起笔,没有片刻犹豫,轻轻一扫,所到之处,却不均匀。
“是极光!”她惊喜说道,没想到在他手机,那一处败笔反而画龙点睛,显得这副画更有灵性。
“你们女生不都喜欢这些虚幻,不真实的东西?”他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却并不想表现得明显。
“比如说?”她不喜欢他这种鄙夷口吻。
“极光,流星呀,月华呀”他顿了下,又想起起什么,“不是还有一首歌,叫什么‘绿光’,怎么唱来着……‘穿越过层层山岭,你就是绿光……如此的唯一’”
他唱的不成调,把她逗乐了。好久都没这样开怀大笑,仿佛一连几天的阴翳云破天开,他看见一道光透出来。
人与人之间就是如此。也许就是一个微笑,一句话,冥冥中命运会出现挈机,让同类人心灵彼此相通。
就像此时,“相逢一笑泯恩仇”。起初,徐庭意对他是有所戒备,总觉得他多少知道内情。
那次当着姑姑面,他旁敲侧击让她应付不暇。所以她并不想和他有过多接触。
而姑姑却不知情,并再三嘱咐,自己信得过他,他是个好老师等等,还要向他询问学习进度。
还好,他教她作画并未提及不相干事。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和他是初识,她也只是个学生而已。
这期间,她多少放下心,但学画时和他仍不多言。她性子本就偏静,就像之前姑姑出差,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可以一天不言语。
更何况她不愿和这个人说话了。白泽木是个聪明的人,他也尽量减少和她共处时间。
譬如说,像今天下午,他讲完水粉画里用到的各种笔触,给她布置了作业,就匆匆走了。临走前留下画馆钥匙,她便可以安静作画。
“徐同学,还不走?”一年轻女孩明眸皓齿,笑意盈盈推开门。
徐庭意对着画架上白纸若有所思,她一手拿着色盘,不经意地调着,完全沉浸在自己想像天空。
“诶!徐同学,”吴愿快步走去,用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手,感叹道,“真真是走火入魔了。”
徐庭意这才回过神,“吴愿……你要下班了?”
“对啊,你还不走?” 吴愿凑近一瞧,白纸上只有随意划过几笔,“呦!看样子,作业还没完成……那你还不抓紧做,在这发什么呆?”
徐庭意微微一笑,浅浅梨涡旋开:“这也得有灵感啊!你说,这个东西又不是水龙头,一拧开就哗哗直流。‘’
“水龙头?”吴愿笑开:“你怎么不说水闸?开闸放水岂不是更大?”
徐庭意做出一脸嫌弃模样,“你快走,我要开闸放水了。”
说此,她起身,真的要去洗手间,背后吴愿笑得咯咯响。
“徐同学,你知道吗?我见你第一面,心想此女定是仙女下凡,非我等俗人所比拟……没想到……”
“你没想到的事多着呢!” 徐庭意洗手间出来,甩了甩手上水,“你觉的让一个理科生搞艺术有多难吗?”
“你?理科生?”吴愿不敢置信,摇了摇头,“真的假的?”
徐庭意站在窗台下,整个人笼罩在夕阳余晖中很有气质。与吴愿印象中严谨,带着黑框大眼镜,呆滞的理科女截然不同。
意料之内,徐庭意笑笑答道,“你也不是第一个这样发问了,”她还记得,莫小满也这般不相信,“要我背下元素周期表前二十位元素吗?”
所以当白泽木原以为,她会迷恋极光之类虚幻景象时,想当年在英国读书时,他还和同学专门去北欧拍摄极光。
她只是淡淡的,“没什么好惊奇,地球磁层的带电粒子使大气分子电离——这就是极光。”
他愣了俩秒,确实很有意思,尽凭外表,她会如自己认识的徐傲梅那般,只谈诗情画意,与科学绝缘。
然而若看的太清,也搞不成艺术了。
他抿了抿嘴角,“这也就能解释了。”
“什么?”她追问道,清亮眼眸像极了小时候的妹妹,那样干净澄澈,倒映着满天繁星。
这样女子怎可能是乔柔熙说的那般不堪,他有些怀疑。
有一瞬失神,他随即撇过头,“缺了灵性。”
无疑,他的话一针见血,“想法是不错,乡下星空也符合要求,但细看,‘’他蹙了眉头,“色彩太少,缺乏想像,乍看像写实。该细腻的地方没有,你看这处……”
她叹了一口气,下午加晚上,她一直在画馆里没出去。本就知道自己底子薄,所以也不敢懈怠,没曾想却并无起色。
窗外划过一道亮光,闷雷隐隐传来,说时迟,那时快,大雨倾盆而下。
“这阵势倒像夏天里的暴雨,”他笑道,“这回都走不了。”
风裹挟着雨,几滴还洒落在她脸上,她指着窗户,“那个不用关的吗?‘’
窗户底下已经积了一摊水,白泽木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性,急急跑出里间。
“你去哪?”又是一声巨雷,在空中炸开,掩盖了她的声音。
“快把里头窗户关上,我去关外面的。”他头也不回。
窗子并非推拉式,里外开的转轴需要用很大力缩小,她使足了劲却只合上一点。
雨滴毫不留情地打在她身上,顺着发帘从脸上滑落,她吸了一口气,“啪”地一声,终于用力合上。
她赶紧跑到展览厅。原来之前白泽木为了油画干的很快,所有窗户都是大敞的。
而此时,白泽木则在窗下来回搬动已裱好框的油画,除了他自己新作,还有前不久前辈送的一些。大部分已经沾上了雨水。
她也吃力地帮忙搬了起来。
“给你,”他递给她一条毛巾,“赶紧擦擦,小心着凉。”
她接过毛巾,倒是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喷嚏,“谢谢。”
“这怎么办?你的画都淋湿了。”她有些惋惜。
她本来穿着长纱裙。雨水打湿后,轻薄的布料黏在身体上,却勾勒出美好的曲线。秀发上还滴落着雨珠,更显得楚楚可怜,让人想狠狠占有。
他喉头有些紧,撇过头,不看向她,“我先送你回去。”
他怕再多待一秒,自己会做出不合情理的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