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清泰元年(公元934年)五月,末帝李从珂再次授予石敬瑭太原节度使、北京留守,充大同、振武、彰国、威塞等蕃汉马步军总管。
石敬瑭向末帝辞行。末帝李从珂对他道:“卿往太原,永为镇守。朕与卿北门(注)一生无议除改。”
石敬瑭叩拜:“谢皇上信任,臣当肝脑涂地,为国誓守疆土。”
望着石敬瑭彪悍的背影,末帝的心中烦乱,涌起一阵不安。石敬瑭骁勇善战,深得先皇的器重,深受将士的拥戴,手握重兵。自己虽登大位,却是养子,鸩杀先皇的亲子,篡夺皇权。虽然皇太后下旨自己是皇长子,不过是掩人耳目。他也听到过近臣的禀报。
末帝李从珂思潮起伏,前思后想,倍感担心。惶恐的心砰砰地乱跳……
第二年夏,石敬瑭屯军忻州,朝廷遣使送夏衣。石敬瑭传皇上诏谕,三军对他连续高呼万岁,吓得他惶恐不安,慌忙制止,三军仍然高呼万岁。他心知肚明三军的用意,惊恐万状,遂斩挟马将李晖等三十人,才将事态平息。
末帝得报,心中猜疑,石敬瑭反状已现。他更担心石敬瑭联合辽国谋反。为消弱石敬瑭的势力,必须将石敬瑭调离。
于是,末帝与亲近大臣谈及此事,对他们道:“石郎与朕近亲,在不疑之地,流言毁誉,朕心自明。万一伤了和气,猜忌加深,如何和解?”
那些大臣都无言以对,也都拿不出良策。
末帝又道:“朕想将石郎调往郓州,众卿以为如何?”
户部侍郎房暠奏道:“不可,万万不可。”
司天监赵延义禀奏:“臣观天象,近期星辰失度,尤宜安静。调转石敬瑭一事,应暂时缓行。”
末帝听闻臣下如此奏议,只得作罢,却耿耿于怀,不能放心。
一日,枢密直学士薛文遇独宿宫中值班。末帝将他召来,将欲调离石敬瑭受到诸臣反对一事相告。
薛文遇走近前来,轻声轻语地奏道:“以臣预料,石敬瑭调离驻地亦叛,不调离驻地亦叛,不如事先谋取。”
尽管薛文遇的言语声不大,末帝闻言为之一振,心中大喜,痛快地道:“闻卿此言,朕出了一口恶气。”于是,下定决心将石敬瑭调离太原。如何调离,末帝又犯了难,调离没有正当理由,可能引起后患。费尽心机,终于生出一计。
遂于后唐清泰三年(公元936年)五月,授予石敬瑭郓州节度使,进封赵国公,又加封扶天启运中正功臣。并降诏石敬瑭从晋阳移驻郓州。
石敬瑭接旨,准备启程。时值末帝诞辰千春节,永宁公主进京入宫觐见末帝皇兄,进献寿礼,拜祝千秋万岁。数日后请辞行。
末帝对石敬瑭不满,迁怒于永宁公主,揶揄道:“皇妹归心这么急,是想回去与石郎造反吗?”
“皇上何出此言?”永宁公主大惊,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太原府,闷闷不乐。
石敬瑭见状,问道:“公主回府为何愁容满面?”
永宁公主不语,凄楚地看了一眼夫君,泪水潸然而下。
“公主,你这是……”石敬瑭一愣,不解地看着妻子:“公主有何烦心事,言与夫君,夫君与你解忧。”
永宁公主轻轻地摇头,“此事夫君难以排解。”
石敬瑭微笑着道:“公主之兄为当今皇上,夫君为国公,有何烦心之事不得排解?”
永宁公主心如火焚,只得将入宫觐见时皇兄所言,如实相告。
石敬瑭闻言惶恐不安,喃喃地道:“皇上果然怀疑我篡权,皇上果然怀疑我篡权……”
石敬瑭见末帝疑忌加深,明白了末帝将他移驻郓州的用意,郓州离京城洛阳较近,远离辽国,以此便于监督和防范。
石敬瑭被逼无奈,遂召集僚佐部下,商讨对策。对他们道:“孤再受太原之日,主上当我的面言:‘与卿北门,一生无议除改。’今忽降此命,莫是以去年忻州乱兵见迫,深深猜忌。公主千春节入觐,当辞别时对公主言:‘你归心甚急,欲与石郎造反吗?’此疑我之状,已经非常之明。”
掌书记桑维翰道:“皇上怀疑使君造反,其意太明显了。”
都押衙刘知远道:“皇上这样怀疑使君,使君做何打算?”
石敬瑭叹道:“我本无异志,朝廷自启祸机,不可安然死于道路。况且太原险固之地,积粟甚多。如果皇上宽恕我,我当奉之。若以兵相加,我则外告邻方,向北国请强兵相助。兴亡之数,皎皎在天。现在我想发表称疾,推迟调离,以窥探朝廷的意向,诸公以为何如?”
桑维翰道:“使君密计甚好。”
刘知远等僚佐也赞成石敬瑭的计谋。遂上表陈诉患疾,不能奉诏调往郓州。
末帝见表大怒,将上表扯碎,对群臣道:“石敬瑭果然反啦!”
遂降旨削夺石敬瑭官爵,即刻下诏晋州刺史张敬达为太原四面兵马都部署、知太原行府事,统率代州(今山西代县)、义武(今河北定州)、河阳(今河南孟县)等镇军兵六万,进军晋阳征讨。
又以河阳节度使、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张彦琪为太原四面马步军都指挥使;以邢州节度使安审琦为太原四面马军都指挥使;以陕州节度使相里金为太原四面步军都指挥使;以右监门上将军武廷翰为壕寨使;以扬州节度使杨光远为太原四面兵马副部署、兼马步都虞候;以彰武军节度使高行周为太原四面招抚兼排镇使,诸路大军进剿石敬瑭。
后唐各镇大军陆续抵达晋安寨,掘壕立营,在晋阳城西北依山列阵,伺机破城。
石敬瑭见末帝遣大军来攻,知寡不敌众,决定向辽国求兵。授意掌书记桑维翰起草奏章:请称臣,愿以父礼事辽太宗,事捷之后,割卢龙一道及雁门关以北诸州为谢。
刘知远进谏道:“称臣可以,以父事之太过,厚以金帛贿赂,自足致兵,不必许其土田,恐异日大为中国之患,悔之不及。”
石敬瑭道:“公不必多言,金帛何为奇,不许土田岂能出兵相助?”
“使君,切不可以土地换取出兵。”刘知远力谏:“卢龙及雁门关以北诸州地势险阻,为中原之屏障。如割与辽国,为我国大患。使君深思,使君深思呀。”
石敬瑭道:“兵临城下,倾巢在即,顾不得许多,我意已决。”
刘知远见石敬瑭决心已定,只得告退,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节度使府衙。
节度使府衙大门上悬挂着一排大红灯笼,照得四周一片红光。一轮明月仿佛一盏明灯,高高地挂在夜幕上。
刘知远站在府门前,仰头叹息:“贻害中国,后患无穷。”
一朵乌云飘来,遮住明月。顿时,天地间一片昏暗……
注 北门:唐朝禁卫军分南北衙,北门即北衙。南衙称谓宰相,北衙称谓羽
林诸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