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南星却并没有动作,只是默默将竹牌放回原位。做完这一切后才沉声道:“不会,她不会做出这种事。”
涵姨竟是有些绷不住,拍案而起,“你怎么知道,当年她如此决绝,要将我等置于死地。时隔多年,恐怕只会恨之入骨,又怎会将这如跗骨之蛆的仇恨抛诸脑后?”
这一声实在太过了些,其余宾客纷纷扭头望来,皆是诧异不已。二丫头将涵姨扶着坐了回去,歉声笑道:“没事没事,一时用力过猛,诸位见笑了。”
虽是这般说,但老黄头却感觉周遭荡漾起一股难以掩饰的杀意。而带着杀意的人,正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周遭的那些宾客,也不怀好意地望着他们,似乎想要分一杯羹。
而随着一声风铃声响起,宾客们又跟没事人一样坐回了原位,不在往此处头来不善目光。像刚才从未有任何事情发生过。老黄头此时酒足饭饱,打了个饱嗝,才耐着性子环顾四周,将这处客栈看了个大概。
原本以为就是寻常客栈,不过是名头格外响亮。毕竟江湖之中,夸张之举比比皆是。但想要真正站稳脚跟,就算有真材实料,也的适当夸张些才是。
如此想来,自然见怪不怪。但这出大堂中,却处处透着一股威严,跟“客栈”二字格格不入,更与“太平”毫无瓜葛。
老黄头目光注视着刚才走入的大门,两道本应是红漆金描的雕花大门,却不知为何被漆成了黑色。而而金边却换成了格外惹眼的血红。刚才进门时并未格外留意,此时瞧见,竟有些瘆得慌。
若只是这颜色,也不甚稀奇,不过是此间主人的个人喜好,可这一排大门从左到右共计十八扇,却偏偏用白墨描了十八尊罗汉,还那般栩栩如生。
老黄头看的直皱眉,想着前两日在翼县的遭遇,心中不禁咯噔一下。随即收回了视线,却不料二丫头正紧张地望着不远处的一桌宾客,不知是不是瞧见了熟人。老黄头顺着二丫头目光望去,看见两名女子和一位髯须大汉端坐其间,看似闲散,却非常刻意地吃着桌案上的酒菜。
老黄头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才回过头来盯着二丫头问道:“你可有瞧错?”
二丫头并未回答,只是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似乎也有些疑惑不解。老黄头立马转身低了下去,“就是他们,只是不知那汉子,是何许人,而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李存勖还有这般容忍之量?就连忆楚的细作都能放过?”
二丫头却悄声说道:“黄爷爷,此时可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还是先顾好自己在说吧。”说着又朝四周环视了一番,这才转头望向老黄头。老黄头双手搭在桌上,五指起伏,心中焦虑已是溢于言表。
那不远处的三人中的两人,正是此前随他们二人从龙首郡追出,后来却销声匿迹的思烟和楚南霜。
只是不知,为何这两人和一位髯须大汉坐在一起,还一副相熟的模样。如此一来,刚才几人走入此间,不是已经暴露无遗,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知正在二层楼的陈浮生和顾醒,此时聊的如何。
…………
却说顾醒和陈浮生跟着那名随行走上二楼,没想到这太平客栈中,还有不弱于墨家的的
机关存在。两人刚踏足阶梯之上,脚下一动,便被转移到了另一处。而那名随行,却是面不改色,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两人。
陈浮生抱拳见礼,那随行便转身向上走去,陈浮生快步跟上,顾醒走在最后,往回望去,却只瞧见黑洞洞的一片。
此时,一个尖锐的女声传来,“这位小兄弟,可是好奇的很啊。”
陈浮生闻言心中一沉,抬手示意顾醒别出声,自己则向着声音传来方向抱拳朗声道:“您请见谅,我等确实未曾得见如此巧妙机关,有些唐突了。”
顾醒此时心中一惊,他并非对眼前一切感到惊奇,而是这熟悉的机扩和设计,让人有几分相熟,这才在回望时愣在了当场。
陈浮生说完后,那声音并未再次响起,耳畔只有呼呼风声传来。似乎此时正处于一处风口之中。这看似平常的阶梯,却是旋转而上。两人跟着那随行的脚步,走了一小会,才来到一处宽大的卷帘前。
那随行并未上前言明,而是恭敬地退到一边,等待着卷帘内主人的指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吧。”
领路的随行躬身见礼,却没有抬起来,快步退到台阶便,再迅速转身离去。
陈浮生和顾醒却是一脸茫然无措,卷帘内再次传来那悦耳女声,“别傻杀站着,快些进来吧。”这一次声调中多了几分轻松,少了几分冷漠。
陈浮生左右抖了抖衣衫,反复确认无误后,才掀开帘子,回头望向顾醒,示意他先行一步。顾醒也不客气,却也没陈浮生那般讲究,大跨步走了进去。陈浮生放下帘子,快步走到顾醒身边,轻声耳语道:“一会我来主话,你随机应变就好。”
顾醒点了点头,没走两步便闻到一股异香。这香味却是非比寻常,顾醒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只觉如触摸到女子肌肤,香软至极。陈浮生却是微微皱眉,没有多余言语,往前跨出一步,朗声道:“落日峰陈浮生,特来拜会。”
顾醒似乎还未从那香味中缓过神来,闻言一愣,随即朗声道:“草民顾醒,特来拜会。”
一阵女子的娇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听着那般真切,却又遥不可及。顾醒记着陈浮生的叮嘱,不敢扭头四望,双手不自觉地互握在了一起,有些窘迫。一名女子脚踏莲花的走了出来,身材修长却恰到好处。脚上并未着寸屡,反倒挂了串铜铃,顾醒正巧看了的全乎,数着一共十八颗。
女子走到两人跟前,顾醒嗅着这股香味,却不似刚才那般让人迷醉,只有淡淡兰草香气,萦绕在鼻尖。两人皆是默不作声,女子却柔声开口,“主人,他们来了。”
两人近前又传来那尖锐的嗓音,此刻却缓和了许多,“赐座。”
那名双脚悬着十八颗铃铛的女子闻言转身而去,不多时一手拿着一张矮小椅凳走了回来,递给两人,“怎么,让我这么一个弱女子拿这么重,你们忍心啊。”
陈浮生和顾醒脸颊一红,立马接了过去,却都未抬头望去,若是映入眼帘的是一副颠倒众生的模样,那该如何是好?若不是,那岂非会非常失望?还不不看的好,就让这美好留在想象中。
那女子手上一松,转身走入倾斜而下的白纱内,不再言语。
那尖锐女声则轻声说道:“坐吧,无需多礼。”
陈浮生往后退了一步,与顾醒并排,两人这才抬头望去,眼前竟是用蚕丝编织成的一幕不太透明的白纱,透过寥寥烛火,只能瞧见两名女子一坐一站,勾勒出婀娜万千。
顾醒此时才敢扭头四望,这处算不上房间的房间,却比寻常大了许多,而此处格局并未遵循后唐建制,反倒多了几分西域的风格。两尊香炉分列左右,袅袅青烟自炉中升腾而起,刚才那香味便是自此处传来。
顾醒细细望去,那香炉却是一尊金蝉模样,四腿趴伏在地,张着大大的嘴巴,往外吐着云烟。刚才并未瞧得真切,此时看去便觉大吃一惊。
当顾醒收回视线,白纱之中端坐正在的那名女子柔声问道:“你可是洛阳顾家的人?”
顾醒闻听此言,心中一沉,不知该如何作答。若是应了,如果这两人有何歹意,自己恐怕吃不了兜着走。那如果不应,惹恼了此间主人,那自己的下场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正思量着,陈浮生却是一抱拳,“不知这位前辈如何称呼?小子来此多时未曾一问,还请见谅。”
那白纱后的人却是冷笑一声,“我是谁,你阿耶没告诉过你吗?就算没告诉,那若梦涵总会说过吧?”
陈浮生闻言一震,涵姨多年前的真名,江湖上已少有人知,此时被人这般随意一起,恐怕事情并不简单。如此想来,便起身抱拳道:“确实不知,若是家父和涵姨有得罪前辈的地方,小子替他们给前辈抱歉,还望海涵。”
“你以为一句抱歉,就能解决问题了吗?”那声音又变得尖锐刺耳起来,似乎有满腔怨恨无处发泄。
未等陈浮生开口,那声音又再次响起,“无需多言,我问的是他,不是你。你若是再插一句嘴,就只有死路一条!”
陈浮生面上表情逐渐变得僵硬,但由于带着斗笠的缘故,却也瞧出真切。他慢慢坐回了椅凳,便如老僧入定,一言不发。此时他心中思量,若是家父和涵姨与此人结下死仇,恐怕这一趟没这么简单。
顾醒自然不愿两相僵持下去,便斩钉截铁道:“对,我就是洛阳顾府遭受灭门之灾后,唯一幸存的人,顾醒。”
“你说什么!顾府何时被灭门,为何我一点都不知情?”那坐于椅凳上的女子一下子站了起来,与端坐于椅凳上的两人高出了许多,此时隔着白纱附身望来,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顾醒也不再隐瞒,“十六年前,一朝倾覆。我自记事起便跟着姑姑,可多年前姑姑也遭逢毒手,只有我一人飘零世间,辗转至今。”
那女子闻言往后一倒,被那名脚挂铃铛的女子扶住,坐了回去,连声叹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闭关多年,出关不久就听闻噩耗,老天啊,为何要与我作对啊。快说,是谁胆敢犯下这滔天恶事?我定要将他挫骨扬灰。”
顾醒没有半点犹豫,“后唐国主李存勖和明月楼主纳兰。”
那女子闻声一动,沉寂半晌后才颤声道:“怎么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