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说:“看不出,你还有些血性,那好……那好,我来帮你。”小鬼说着,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然后伸出两只鸭掌一般的手,上下左右比划了几下。
果然,死去的老狼就从地面上浮了起来,在小鬼的指引下,一路向北,飘然而去。
我紧随其后,心里面潮水一般翻涌,这才短短一天的时间呀,变故也太多太快了,真有些适应不过来。
更让自己感觉无着无落的是以后的日子,自己这游荡在阴阳两界的诡异生灵又该何去何从呢?
正想着,走在前头的小鬼说话了,他问还有多远的路程。
我抬头一看,已经穿越了南山,再走不远的小道就到了,便把娘的墓地方位指给了他。
小鬼应一声,继续往前走,刚刚看到娘的坟头,他又开腔了,说:“已经鸡叫两遍了,我得赶紧离开了,要不然就回不去了。”
我说:“你再帮我一会儿吧,我都不怕,你怕啥?”
他说:“你是阳身,跟我不一样,我必须要走了。”说完,那个鸭身鬼影随即消失了。
再看老狼的尸身,已经落在了地上,离娘的坟墓还有好几百米远。
靠,看来鬼这东西就是不靠谱,没人仗义,这离天亮还还早着,说溜就溜了,纯属借口。
我边在心里骂着,边把狼爹的尸身拖到了娘的坟子右边,再次跪了下来,同一天,同一个姿势,第二次挖起了坟圹。
或许是因为念及狼爹对我的养育之恩,这一次我把土坑扒得特别深,几乎都快没过自己了,连手指都磨破了,流了不少血。
直到东方的天幕上有了鱼肚白,我才把狼爹埋了起来,然后跪下来,重重磕了几个响头,才起身离开了。
我没有回那个村子,而是再次回到了狼窝里,站在寒气逼人的洞穴中,我泪流满面,放声嚎哭了半天。
后来有人说,山下的村子那一天没人敢出门,都以为山上又来了新鬼怪。
哭干了眼泪,我也累得不行了,一头栽倒在了老狼跟我娘共同睡过的那张兽皮上,足足睡了半日。
睡梦中,我又见到了娘,她声音柔柔地说:“昨夜里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小鬼,当年是被屈死的,怨气太重,所以成了厉鬼,以后可要小心戒备着点儿。”
我说:“他都帮我忙了,感觉不是太坏。”
娘说:“他跟你来,并不全是为了帮你,还有其他目的呢。”
“其他目的?啥目的?”
“他是来逼债的。”
“逼债?逼啥债?”
“就是你借了他尸身的事儿,他扬言说,要是不给他钱,就收回尸身,真要是闹腾起来,你可就没了宁日,如果找了判官,你还真是理亏,搞不好就得还给人家。”
“那我呢?我的尸身呢?”
“你的尸身早就腐烂了,再说了,就算还在,也不能用了。”
“为什么?”
娘叹一口气说:“那本来就不是个人身。”
“不是人身?那是什么?”
“儿呀,你就别问了,有些事情说不清,还是混沌着好。”
“可那小鬼要是不依不饶呢?”
娘长吁一口气,说:“没事了,娘已经帮你了结了。”
“怎么跟他了结的?”
娘说:“我给了他钱,一次性把孽缘还清了,他答应以后不会再无缘无故纠缠你了。”
我心里一阵泛酸,说:“娘,你在那边,哪儿来的钱呢?”
娘说:“傻孩子,娘跟小鬼用的是同一种钱,就是纸钱,冥币。”
“哦,是这样啊,可……可你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也很少有人给你烧纸,哪儿来的钱呢?”
娘说:“我手头是不多,可有个好姊妹,前几年死了,就埋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是她借给我的。”
我沉吟了一阵,说:“那好吧,等我安静下来,就给你多烧纸钱,也好偿还给人家。”
娘说:“我这边就用不着你惦记了,以后你就是那户人家的儿子了,好好孝敬人家才是正事。”
我说:“都是狼爹逼我过去,其实我自己养活自己就行了。”
娘说:“你还小,不知道活在阳世间有多难,挺过来很不容易的,所以还是借着这身表皮,去给人家做儿子吧。”
我嘟嘟囔囔,一脸的不情愿。
娘又说:“我们化作了鬼魂,是受管制的,冥界的戒律很严,搞不好就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那样就永世不得超度了,所以没法帮到你。”
我刚想说什么,娘仓皇闪身,消失了。
看娘的表情,一点都不情愿,她一定是被强行带走的,我还隐隐听到了脚镣的哗啦啦声。
“放开我娘……放开我娘……”我惊呼着爬起来,追赶到了洞口。
眼前一切如旧,清清明明,这才知道,或许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
我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啃过了几个野果之后,便走出了洞穴,朝着那个陌生的村子去了。
昨夜有老狼一路说教,也没觉得路有多远,这时候独步而行,才知道那个村子离得很远,感觉像有三四十里地的样子,并且路面坑洼不平,难走得很。
等赶到村口后,看了立在路边的石碑上写着“狼山峪”三个字,心里凛然一动,想到,或者自己命中注定就与这个村子有缘。
日挂树梢的时分,我赶到了那户人家。
进了院落,看到屋门禁闭,上头还落了一把锁。
再转到牛棚那边,里面也是空空荡荡,连老牛也不在家。
我有点儿心灰意冷,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思量着见到新爹娘的情景,把狼爹教给我的那些瞎话反反复复背诵了几遍。
直到日落黄昏之时,一阵踢踢踏踏的声响传了过来,猛然抬头,我看到那头老牛进了院子。
老牛瞪大眼睛望着我,昂起头,哞哞地叫了两声。
紧随其后,一个比亲娘年轻漂亮的女人走了进来,还站在牛屁股后头,就愣住了。
那表情,简直就跟见到了鬼怪一模一样,面色煞白,两眼呆直,下巴不停地噏动着。
我站起来,走过去,泪如雨下,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