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呆呆注视着人头鱼,看着它在地上扑腾了几下,接着慢慢融化,最后只在地上留下一滩水渍。
“长乐郡主...”
“长乐坊...”
顾曜念叨着这两个名字。
此前他也曾经好奇为何郡主的封号,能与一个闻名长安、洛阳的妓院相同,根据他之前听到的些许杂谈,皇室也是知道长乐坊的,甚至皇帝也会去长乐坊玩乐。
用相同的名字,是对皇室,对长乐郡主的一种污蔑轻视,除非是有意折辱,比如长乐郡主的父母曾经得罪过皇帝之类,但即使有这样的情况,也有着“宗正寺”这一机构,为了维护皇族颜面,阻止这种行为。
想到这里,顾曜也是微微愣了下,他似乎从未听说过长乐郡主的父母,要知道长乐郡主在民间,在道门里还是有些名气,二品天资,皇室匾额,关于她的传言从来不少,但却没有一点关于其父母的流言。
“织女...长乐郡主会不会也是来自伴月湖?会不会,是皇室制造出来的织女?”
顾曜不自禁打了个冷颤,摇摇头:“不,应该是我太过神经了,长乐的二品天资,是通过那个蓝衣女子分享来的。”
“但这人头鱼...”
他扭过头,看着另外两只无脸魂魄:“要再试一试吗?”
犹豫了一下,他决定冒险一次:“蝶儿,为我护法。”
为了再加一层保险,顾曜又以九息服气之法连接静音,放出了三分之一的女子魂魄,让静音足以承担净土,恢复了神智。
“师太,我打算用上清明魂法查探下她们的记忆,可能会有危险,需要你为我护法。”
静音刚要颔首,蝶儿却一下站了过来,把劫剑竖在他的面前:“公子,我刚刚想到一件事。”
“嗯?”顾曜看向劫剑背后的蝶儿。
蝶儿道:“劫剑内有个剑灵空间,虽然无法承载阳间之物,但却可以承载阴冥鬼界的存在,这些魂魄照理来说,可以放入劫剑的空间之中。”
顾曜两眼一亮:“啊,蝶儿你太聪明了,我居然忘了这事。”
他刚接过劫剑,蝶儿又说道:“不止如此啊,公子,劫剑还有剑灵谛听,谛听这尊神兽,本来就号称天上地下皆入其耳,虽然这只剑灵没有那般神力,但如果将这些魂魄放入劫剑内,谛听未必不能听出什么。”
“这样总比你贸然查探神魂好,万一神魂里有什么禁制,或者恶毒手段,即便有师父护法,也未必能保住你周全。”
顾曜看了看劫剑,感受了下剑内的剑灵,谛听正在无尽的空间内畅快游动,感觉到顾曜的神魂,发出了欢喜的呜呜之声。
“可以一试,蝶儿你真是聪慧。”
顾曜揉了揉蝶儿的头,看向静音:“师太觉得这法子可以吗?”
静音也是有些惊叹的看着蝶儿:“本以为我这徒儿是个憨憨,现在看来是大智若愚啊,这法子可行,至少,用你这剑承载这些魂魄可行。”
“好。”
顾曜应承一声,驱动劫剑,剑身上泛起白光,引动谛听后,剑身之上的日月星辰熠熠生辉,在白光中勾勒出黑线,随即白光大盛,将屋内三分之一的无脸魂魄收入剑内空间。
收容之后,顾曜又立刻盘膝打坐,连接谛听,让谛听试着去听听这些魂魄来历。
谛听嗷呜两声,迎了上去,在一具无脸魂魄前侧耳倾听片刻后一边向顾曜汇报,一边倾听下一个。
全部倾听完之后,顾曜睁开眼,对着静音道:“师太,没问题,把所有魂魄都放出吧,我用劫剑收纳她们,这样你也可以恢复正常了。”
静音应承一声,将净土内的魂魄全部放出,共计二百一十七只,加上之前收纳的,一共三百三十六只,被顾曜全部放在劫剑之内。
为了防止万一,顾曜让谛听全部听了一遍,以防止有什么与众不同的。
但就结果来说,有些多此一举。
这些无面魂魄的记忆很是统一,只有零星一点,从某个漆黑的地方出生,成为了一个唱歌跳舞的女子,零星的记忆里,大部分都是在唱歌跳舞弹琴抚瑟,然后被送到某个男子床铺之上。
不过很有意思的是,这些女子并没有之后的记忆,前面与后面都是一片空白,按照谛听的回馈,这些魂魄的生命,只有半年到一年。
“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无因无果。”
顾曜将谛听听到的全部说出。
“这与尹蝶说的并不相同,所以她不是织女?还是说她与这些魂魄不一样?亦或者,要等她死去才会变成这样?”
陆白侯揉着肚子问道。
无人回答。
顾曜在思考,在漆黑的地方出生,这个漆黑的地方在哪?
之前他从九浅道人那得到的消息是,六神仕女是残次版的织女,她们的身体骸骨藏在地下,而魂魄则是被饕餮吃掉。
如果九浅没有说错,那有没有这么一个可能,那个漆黑的地方,就是饕餮的肚子?
只是饕餮会把吃进嘴里的东西,再吐出来吗?
顾曜向蝶儿和静音,还有小琥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三人都是茫然无比。
“饕餮这等凶兽,记载与传说都少的可怜,着实不知。”静音摇头。
蝶儿自然更不知晓。
她们两人也只知道在鬼界有这么一只。
至于小琥,她表示她一直在水底睡觉,从水里出来后一直在跟着鱼有容睡觉,别说饕餮了,活着的会跑的猪都没见过。
想了会没有结果,顾曜有些头疼的按了下眉心:“好了,谜团太多,别想了,今天好好休息吧,刚刚的事,别说出去,更别在长乐郡主面前说漏嘴。”
“还有,明日如果城里安顿了,我要去找司首一趟,这些事我会顺便问问,你们盯紧了尹蝶,别让她太靠近长乐郡主。”
几人应了一声。
顾曜散去结界,来到关紧的窗户旁,推开窗户,沐浴着月光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只是在开窗瞬间,恍忽有两点幽幽绿光一扫而过。
顾曜仔细打量了一番,并未发现什么。
隔壁便是尹蝶居住的房子,顾曜虚空凝符,落在了窗户、门上,如果门窗擅动,便会引动自己。
对着月光,顾曜运转九息服气,呼食月华,凝练金丹,不知不觉,便是一夜过去。
翌日一早,顾曜和蝶儿她们刚到厨房,准备吃早膳,就看到来送菜的李九和。
昨天陆白侯三个将这座府里的存菜都吃干净了,因而李九和才这么早来送菜,送完之后还要去靖夜司上班。
看到顾曜来了,他露出笑容,擦了擦额头的汗:“大人,休息的可好?”
他脸上黑眼圈有些重,疲倦的神色也压不住,看样子昨夜没怎么睡,但两眼却是格外有神,看起来也是神采飞扬。
“挺好,对了,城里现在情况怎么样?堵我的人还多吗?应慕道那边怎么样?”顾曜点点头问道。
“找您的人还有,但已经不多了,大人如果想出去走走也行,至于应慕道大人,他昨日进了抚月小榭,后面很是生气的出来了,现在找您的人,绝大部分都是他的人。”
这个结果,在顾曜预料之中,他看了看李九和,想起他自我介绍时曾经说过,他是长乐郡主一脉,刚想询问一下长乐的父母,就听到身后传来长乐的声音:
“来用早膳吗?”长乐已经梳洗完毕,站在院子门口,“可以去我那边的院子里用,那边安静些,舒服些。”
顾曜点点头,转身要走,却注意到李九和就站在厨房里,没有动身,明白了他是下人,并不在长乐的招呼范围里,于是吩咐蝶儿她们先去,自己留下,等她们走远了才说道:
“你什么时候去靖夜司?方便与我一起吗?”
“大人是要出去走走?那自然方便,大人请去用早膳,下官在此等候便是。”李九和弯腰躬身道。
想了想,顾曜直接道:“那就直接走吧,早膳只是习惯,其实多吃少吃一顿也没什么影响。”
李九和笑着点头,将运来的菜全部卸完,便带着顾曜从后门上了辆马车,自己驾车,顾曜坐在车厢内,往靖夜司行驶。
顾曜坐在车厢口,门帘后:“李大人,我有一事好奇。”
“大人但问无妨,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曜微微撩起帘子,看向两侧街道,同时传音道:“长乐郡主在大周内名声颇为响亮,流言也不少,但却没有一点关于她父母的事,我也从未听说过长乐父母是哪几位王爷,还请李大人指教。”
李九和微微笑了笑:“原来是这个啊,大人好奇也正常,这事虽然有些隐秘,但毕竟将来成了一家人也是要知道的,下官就...”
“停停停,你误会了,我只是好奇,没其他意思。”顾曜急忙叫停。
“是下官僭越了。”李九和道歉,虽然听着没什么歉意,然后说道:“是这样的,大人,郡主的父母,是当年封地在楚地一代的楚王,但是郡主出生之前,楚地大旱,楚王爷治旱无功,害的百万百姓流离失所,所以被削了王位,召回京城。”
“后面的事,大人您应该能猜到。”
顾曜放下门帘,靠在车厢上。
历代皇帝对于分封出去的兄弟,都是看着就不舒服,总会想尽办法收拾一顿,尤其是那些分封在富裕之地的亲王。
被召回来京城,运气好一点,逍遥一辈子,运气差点,就病死吧,再差点,那就被安个罪名,死在流放的路上。
但看长乐对于皇帝的态度还算亲昵,大概率是逍遥了许久,然后真的病死的吧。
不过也可能是兄弟情深。
李九和听着身后没了动静,心里琢磨了下,主动开口道:“虽然郡主过的很开心,但其实她很可怜的,她出生时,楚王爷已经死了一年了,所以她从来没有见过父亲。”
声音压得很低。
顾曜勐的坐直。
李九和继续道:“楚王妃也在她三岁时去世,之后她就被当今陛下接近宫内,虽说是郡主,但可比公主还要受宠,所以,大人你明白吧?”
感觉到身后没有动静,李九和微微皱眉,眼睛转了转继续道:“历代以来,皇室内天赋最高的女子,基本都是公主,唯有这一代是长乐郡主。”
还是没动静,李九和心里叹了口气,这顾大人不会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吧,我已经暗示到位了啊。
感觉身后顾曜没有说话交流的意思,他也不再多言,专心驾着马车向靖夜司驶去。
而车厢内的顾曜,也同样在思考。
若是没有昨日的一出,他必然会同意李九和的说法,认为长乐的生父,其实应该是皇帝。
但如今,他认为更大的可能是,长乐是皇室弄出来的,完美的织女,与人完全相同的织女,制造出来之后,出于各个方面考虑,放到楚王名下,皇帝自己背着锅。
织女的传说已经在长安内传了百年,皇室不可能不动心。
之前的流言里,皇帝和靖夜司弄的不开心,会发脾气跑去长乐坊开心,这种举动,会不会也是在探索织女秘密?
他全神贯注思索着。
就在快要到靖夜司时,马车突然刹住,李九和在外面发出一声怒喝:“你不要命了吗?这么挡在马车面前。”
“我家主人请顾曜顾道长前往应府一叙。”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
顾曜撩起帘子,一个灰发老人挡在马车前。
李九和还要否认,顾曜感觉到这灰发老人修为不弱,伸手拍在李九和肩膀上,露出面目道:“我有事要见司首,有什么事,稍后再说。”
灰发老人眼神如鹰隼,直勾勾盯着顾曜,还要说什么,顾曜便是露出司首给予的牌子:“怎么?司首比不上你家主人?那让他来司首的抚月小榭。”
眼见灰发老者不动,他呵斥一声道:“让开!”
灰发老人的视线在顾曜脸上转了几圈,阴森道:“顾大人,躲是躲不了的,你惹的事,比你想的还大,还是早些去见我家主人为好,免的...嘿嘿。”
他威胁了一声,让开道路。
顾曜没理睬他,示意李九和驾车,重新坐了回去。
马车继续行驶。
“看起来,我藏在长乐府上的事,并没能瞒过,只是他们没有招惹来。”
顾曜想着时,马车再次停下。
“大人,靖夜司到了。”
李九和撩起帘子,躬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