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翻滚不息,那帛书变的吼叫信已然炸碎,空气中飘着一股糊味。
顾曜的面色很微妙。
司首好像也不是什么全知全能的人。
至少,他对我的估计出了问题,真把我当成了什么大善人了。
现在想来,或许是一开始他就在给我压力,让我误以为他是全知全能,进而引导我按照他说的做。
作为靖夜司的司首,他大可以养一堆智囊组,根据情报分析出各种可能,然后再来诈我。
这么想,司首这个人,老PUA了。
可恶,这个仇我记下了,将来等我能打过他,一定把他倒吊在树上抽。
“顾曜,你是什么?阴什么?阴阳人?”吃瓜愉悦的吴书竹在一旁问道。
“我是阴天子啊你信不信。”顾曜白了她一眼,“滚去睡觉。”
“哦。”
“对了,阴天子是什么?死皇帝吗?”吴书竹钻进被褥里没一会,又爬出来问道。
......
俺讨厌道德绑架。
司首这种一边说着别人怎么怎么样可怜,同时给他戴高帽子,夸着他是个大善人的行为,着实让顾曜不舒服。
他起身走到窗户边,透过纱面,看向天空之中狂舞的紫蛇,心情突然愉悦了不少。
如果说,本来还有些想要试试入梦的作死心思,那现在当真是一点都没了。
老道说,不空欠他,所以必须要保住我,这话里是在说,不空是与他认识的,而且可能我还有个师兄,死因和不空有关系。
所以老道会让我来。
司首应该也知道这件事,但可能是因为我过去的履历太好看了,再加上我在清水县确实表现出了对于傩神疫力的渴望,所以他误判了我的本心,将我当成了个圣人。
问题是,金佛寺的事与我本就无关啊。
就算他们都是大好人,可一切不也是他们惹出来的吗?
鲁树人都说过,自己的事自己擦干净,司首你凭什么要我一个无辜的小道士去做些不明后果的事呢?
至于我自己是什么东西,要不要补全,以后该如何,那是我自己的事,也不需要你司首来为我做决定。
他此刻心神坦然,原本因为诸多事情堆积在心头而有些烦躁,此刻一扫而空,竟是主动进入了天人合一之境。
一点灵台光,照见五行造化,万古心常在,恰似皓月正当中。
阴神盘坐泥丸宫,引动人身阴阳二气,自七窍溢出,状成龙虎,吞纳天地之炁,反蕴脏腑,五行齐聚,人身自成一片天地,又反蕴阴神。
大约四息之后,顾曜退出了这个状态。
“原来天人合一和天人合一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他有些惊讶的张开了手,握拳又松开。
龙钮白玉印开启的天人合一,他能决定自己参悟什么,修行什么,甚至自己能决定开启和结束。
而自然而来的天人合一,就像是阵风,决定不了它的来去,只能在它拂过的瞬间,感受一点天地的律动。
到底能收获多少,全看天意。
“许久未曾修行的龙虎食炁功自然运转了,功力倒是增长了,阴神好像也更加坚韧了,细细感受下,我的脏腑又被强化了,吐纳的功力见涨。”
“身体更加轻巧了。”
挥动了手臂,顾曜一点一点测量自己的变化。
“或许还有其他变化,倒也不急着发觉。”
他走出此处,向着院子走去。
虚行老僧还站在殿门前,感觉到顾曜走近,向他行了个礼:“恭贺施主。”
“为何恭贺?”
老僧让开身子,指着外面道:“施主一看便知。”
顾曜走到他身边,入眼的是一片姹紫嫣红。
“阿弥陀佛,一瞬花开千百,这院内许久未曾开花了,师父若能见到,想必也会开怀大笑。”
天空中的雷霆逐渐平息,回归安宁。
顾曜道:“大师,我不愿意入梦,让您失望了。”
老僧微笑道:“为何失望?金佛寺本就与您无关啊。”
“那您之前的话?”
“虽然如此,但贫僧未能斩尽七情六欲,总会有些念想。”
“您认识司首?”
“见过,他也是师父的故人。”
“也?”顾曜好奇问道。
老僧笑道:“施主,您是善渊道长的徒儿,这事,贫僧早就知道了,不然即便您带来了静音师叔的遗物,贫僧也不会允许你带着女眷住在师父身后。”
“善渊道长每隔数年便会来一次,其间与师父对话,曾经数次夸赞过您。”
呀,老头,你背后夸我可就过分了,当面夸啊,别怕我骄傲。
顾曜美滋滋。
两人站在殿前,只是这般看着院内的花,直到一只黑影从院门口钻了进来。
希言回来了。
她的毛发乱糟糟的,看起来像是刚打过一架。
她来到顾曜的脚旁,可怜兮兮的嗷了两声,又竖起尾巴,晃来晃去。
这一晃,顾曜发觉了不对劲,怎么这尾巴透光了。
“希言,你的尾巴是不是秃了?”
狐狸身子一抖,斗大的眼泪哗哗的往地上砸。
“真秃了啊。”
顾曜将她抱起来,捉住尾巴握了握。
原本蓬松的大尾巴,稀疏了许多,也就多亏是蓬松型的,不然就跟老鼠尾巴似的。
“是谁下此毒手!可恶,上次我只是rua的你掉了几根毛,你就差点抓的我破相。”
顾曜有些心疼的说道:“这是哪个混蛋做的?”
“嗷~!”
老僧翻译道:“陆白侯。”
“大师,你能听懂狐狸话?”
“佛门神通,他心通。”老僧双手合十道,看着顾曜有些戒备的神色,又解释道,“施主放心,这神通极难,贫僧至今也只是入门,只能勉强听到这位施主的心声。”
顾曜揉了揉希言:“你不是去找陆白侯的吗?怎么打起来了?它为什么要这么做?”
“嗷嗷。”
“陆白侯问她,到底是猫、狗还是兔子,她说自己是狐狸,陆白侯直呼不可能,哪有道士会说实话的,一定是她被施了痴呆咒。”
顾曜:“...”
他低下头:“所以它和你打起来了?”
希言委屈的点点头。
“那家伙逼迫我汪汪叫或者喵喵叫。”
“刚开始我不愿意,它就使劲扒拉我的毛,想看出我到底是什么品种,居然能这般完美的装成狐狸,最后我迫于无奈,只好汪了两声。”
“它才满意的放了我,并且说,一定会为我报仇的,最多两日,就能让你付出代价。”
老僧一本正经的翻译道。
顾曜眼角抽搐了,看着希言十分委屈、可怜、心痛的搂着自己曾经蓬松厚实美丽的大尾巴,安慰道:“没事,生发的药方我也知道些,回去以后就给你试试,最多一个月,就让你重新长出来。”
老僧笑道:“施主,寺内就有药房,若有需求,可直接取用。”
“多谢大师。”
顾曜抱着希言钻进殿内。
老僧看着顾曜消失在殿内,摇摇头,踱步回到肉身佛面前,盘腿坐下:“师父,您的故人们已经有了传人,您的传志之徒又在何处?”
僻静的某个斋房内,一男一女两个童子正面色严肃的下着五子棋。
女童道:“那人拒绝了。”
男童下黑子,顺手偷了颗白子:“这不也在师父的预料之中嘛?反正有陆白侯在,它总能做到不可能做到的事。”
“有道理,但这不是你偷我棋子的理由。”
“师父说了,光明正大的拿,不叫偷。”
女童想了想,一拳将男童打翻在地:“师父也说了,拳头大的人,说话才算数,现在我宣布,这是少子棋,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