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胸中的那口气顺了下去,鸾轩才喘气说道:“鸾管家,郊外的那处宅子,明早去给我收回来!”
自打鸾又夏置备了郊外的那处宅子,凤阳和蓉娘住的茅草房早就贱卖了。若是连郊外那处宅子也收了,凤阳和蓉娘何来的安身之处。鸾轩今日身子不好,鸾又夏本不打算反驳半句,但涉及到凤阳的事,他总是无法置之不理。他走上前去,连声制止:“不可以!若是收了宅子,凤阳和蓉娘就没地方可去了!”
可怜凤鸳的处境,鸾轩自是对凤阳和蓉娘没什么好感,摆手道:“她们与我无亲无故,有无安身之处,与我何干!”
“爹!”
这时,一直不作声的凤鸳站起身来,对身旁的桃玉示意了一下,随即双手比划:“爹,可否听鸳儿说几句?”
鸾轩素来对凤鸳疼爱有加,他点头应允。鸾又夏却是一脸狐疑,不待凤鸳继续说,他就插嘴道:“何须你多嘴!”
凤鸳闻声看了他一眼,嘴角浅笑,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又转头对鸾轩打手势:“鸳儿深知爹疼爱我堪比我爹,而鸳儿也将爹当做亲爹侍奉。可爹生气归生气,可否卖给鸳儿一个人情,凤阳和蓉娘终归是鸳儿在这世上仅剩不多的亲人了。若是她们无处可去,鸳儿在府里吃穿不愁,也会觉得寝食难安的。”
鸾轩沉吟了片刻,凤鸳这孩子既可怜,也乖巧懂事,入府几个月来,不曾来求过他,好不容易开口相求了,他又怎肯不应了她。微叹了口气,才道:“也罢,你心地善良,总是不爱与人计较。既然你都不介怀了,我又何必惹得你娘家没了人。”
纵然凤阳和蓉娘心怀不轨,但有她们在,外人也不至于欺负凤鸳是个没娘家的可怜儿。
凤鸳微微一笑,福身谢过:“多谢爹成全。”
说了一会子话,鸾轩就喘气不已,屋里的人不敢再多做打搅,连忙退出了屋子,好让鸾轩休息。
鸾又夏随后退出屋子,几步走到凤鸳身前,她打着手势,一旁的桃玉替她说:“怎么了?”
鸾又夏又瞧了几眼凤鸳,俊脸上皆是不解与疑惑:“你为何要为凤阳去求我爹?郊外宅子的事难道不是你告知我爹的么?”
凤鸳心知鸾又夏对她误解颇深,往常她每每总会失落一番。自昨晚细想一宿之后,顿时茅塞顿开。如今听了他对她的误会,她反而能淡然处之。沉默了一会,她才比划道:“我若是真想拆散你和凤阳,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语毕,不待鸾又夏想通,凤鸳就往常楠青阁而去。路过鸾府花园,看着满园的花团锦簇,不禁慢了脚步。
桃玉跟随其后,随口问道:“夫人明知少爷误会你了,为何不同他解释清楚呢?”
凤鸳脚步顿住,回头,对桃玉笑了下,并不答她的话。误会往往自不同心的人之间产生,既是他不信她,她解释了,也无益,反倒让他误以为她在为自己开脱。
如今她不奢求更多,只享用着当下。她若是不能同鸾又夏以夫妻之名厮守到老,那也是命,她强求不得;若是能以姐弟情谊相依一生,既没违了她对爹的承诺,也能守得自己的心安好无损,多少也算是好的。
她四处扫视,才发现这花园种满世上有名的奇花异草,独独没有她钟爱的鸳鸯花。
她对鸳鸯花的喜爱还得从凤蔚第一次提到她娘亲的时候说起。她年小不懂事,哪里懂得伤心往事提起,只会勾起人的悲伤罢了。那夜电闪雷鸣,天雷轰轰,似炸开了锅般发出一声声巨响,一道道明亮的白光忽闪忽现,映照着整间屋子都阴森可怕。
凤鸳和凤阳本来睡在西屋,半夜的时候,凤阳胆小怕雷,蓉娘将凤阳抱去东屋与她同睡。俗不知,凤鸳亦是个怕雷的孩子,凤蔚披了外衫就往西屋而去,果然一进屋,就瞧见凤鸳裹紧被子,整个身子缩成了一个球,蜷在墙角,纵然裹着被子,还是能隐隐看见她在瑟瑟发抖,以及极低极浅的呜咽声。
凤蔚陪在西屋,待到天外一片宁静,才放心地离去。两人闲聊的时候,凤鸳第一次问起了自己的娘亲。凤蔚从来不曾在凤鸳面前提过娘亲,凤鸳问时,凤蔚竟有片刻的怔愣。
半晌,他抚摸着凤鸳的头,语气里没有丝毫责怪之意,只是略显惊讶地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凤鸳晃着凤蔚的手臂,不停地吵着要听。虽说凤阳也是凤蔚的女儿,但他更偏爱凤鸳,凤阳被蓉娘宠得刁钻跋扈,脾性不似凤鸳这般乖巧伶俐。见凤鸳这般讨好似地撒娇,凤蔚终是招架不住,谈起了凤鸳的生母。
屋内没有燃烛火,四下里一片漆黑,只是偶尔会有白光从苍茫夜空中劈落下来,照得整间屋子明晃晃的,也只有那眨眼间的功夫,凤鸳才能勉强瞧见凤蔚脸上的表情。
凤蔚谈起凤鸳生母的时候,消瘦蜡黄的脸上柔和了下来。凤蔚不过一介柴夫,不懂情爱,但对她生母的怀念不假。又或者有了蓉娘这个对比,愈加觉得凤鸳生母的好,所以怀念便愈加真诚!
凤蔚还说起凤鸳的名字由来,原来名字是凤鸳的生母取的。
“你娘亲素爱白色的鸳鸯花,有次我上山砍柴,偶然间在山谷夹缝间,见到一株野生鸳鸯花苗,便采了回来。你娘亲寻了个瓷碗,装了泥土,将花苗埋了进去。不想竟开出了洁白的花儿。还记得她临盆的前一晚,倾盆大雨笔直而下,似层层水帘挡在眼前,隔日,满地都是打落的花瓣,湿漉漉地贴在泥土里,唯独窗前那株鸳鸯花依旧盛开着。世人都羡慕鸳鸯不羡仙,后来你娘亲便自花名中取了‘鸳’字,。既作鸳鸯之解,又期许着他日你能如那株雨中鸳鸯花,茁壮成长,经得住天灾人祸,一生安好。”
至此之后,凤鸳便对鸳鸯花有种别样的喜欢,如今已是钟爱。仿佛世上众多鸳鸯花中,定会有属于她娘亲的气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