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河上艰难向北航行了七天后,在第八天的早晨,莫里斯一行人到达了离斯德辛基仍有至少两天航程的一个临时港口,在他们向南去坎瑞托的时候,这个港口并不存在,显然是才建立不久。
莫里斯不解的看着岸上的士兵和忙碌着的船员,但是却一点都不担心这个意外,因为那些士兵都是多伊尔人。
船长掌着舵慢慢将船驶进船坞,一个负责监视这个船坞的士兵认出了站在船头的莫里斯,士兵向骑士队长恭敬的行了个礼。
莫里斯点头回礼,上了岸。“这里是什么时候建出来的,是谁的命令让你们在无主之地建立一个港口?”
士兵显然也很不乐意被派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把守这里。“长官,你有所不知,这鬼天气越来越冷,比一个月前更冷了,连白河都冻住了,从这里再往斯德辛基的方向行驶不了多久,河面已经结起了薄冰,如果贸然冲进里面,那就出不来了。”
“怎么会这样?”莫里斯自言自语道。
“谁知道呢,长官,我在斯德辛基的时候还听到有传言说有个在半夜站岗的士兵看到个带着兜帽的身影绕过村子往南去了,你觉得会是……那个东西吗?”士兵疑神疑鬼的看着莫里斯。
莫里斯捶了士兵一拳。“小子,瞎想什么呢?身为多伊尔人还这样疑神疑鬼,站你的岗去!”
“是!”士兵打起精神,回到了岗位上。
斯坦牵着马刚下船,钦佩的看着莫里斯。“要是我能有他一半的魅力就好了,每个士兵对他都那么敬重。”
奈尔菲牵着坐骑经过骑士身旁,稍稍停顿了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只是一秒之后,法师向前走去。
整个临时港口很小,只有几间用不知道从哪里运来的木桩和一些破布搭建起来的四处透风的屋子,如果那也算是屋子的话。而且各种物资堆得到处都是,看得出守卫们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呆很久,根据现在这个天气情况,说不定过不了多久这个临时港口就要继续向南方移动几十里地了。几乎所有旅行者到达这里稍作休息后就马上继续向北方出发了,没有人想在这里多呆,一望无际的荒漠加上不断从北方吹来的寒风让人心生沮丧。
一行人在临时港口的屋子里吃完了午餐,士兵们在抱怨着接下去还得步行好多天才能到达斯德辛基,到达费雷尔镇更是至少十天之后的事了。莫里斯则正与港口的守卫队长聊着,看得出守卫队长也快要忍受不了这里严酷的环境了,时不时从嘴里迸出几句脏话。奈尔菲看到守卫队长的嘴唇至少有两个裂口,女孩下意识的舔了下嘴唇。
“别舔,越舔越干,你可以用围巾遮住嘴巴,这样会好受些。”斯坦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视线在大部分时间里都落在了法师身上。
虽然奈尔菲并没有回答骑士,甚至都没看他,但是舌头马上缩回了嘴里。
“到了多伊尔境内,我可以帮你找些草药磨碎,放在围巾里裹在嘴上,会好很多,但是在这里,什么都没有。”斯坦刻意的从法师身上移开视线,看向了守卫队长。
奈尔菲抿着嘴,嘴唇的干燥让她抓狂,自从小时候离开多伊尔至今已经过了几乎二十年,她已经完全不适应寒冷干燥的环境了。美丽的面孔也因为寒冷而冻的通红,耳朵上甚至生出了一小点冻疮,淡亚麻色的头发也因为好几天没有清洗而纠结在一起,但是法师仍然保持着一贯的庄重和矜持。
一行人在中午时分继续沿着白河岸边向北进发,越往北天气越冷,在天快黑的时候,他们一侧的白河已经完全结起了冰。根据之前守卫队长的信息,从港口开始一直到斯德辛基,每相隔大约一天路程就会有一个供旅行者过夜的落脚点,虽然设施比港口更简陋,但至少不用露宿荒野了。
差不多在半夜的时候,一行人找到了落脚点,此时已经人满为患,士兵们只好挤在一间已经挤进了二十多人的破布屋子内。即使屋子四面漏风,还是散发不掉整个屋子里交织在一起的各种难闻气味。奈尔菲刚跨进屋子,眉头紧锁,皱起了鼻子,然后马上掉头出去了,身后传来好事之人的笑声和几句龌蹉的粗劣笑话。
斯坦放下行李跟了出去,法师在一块露出地面的岩石上坐着,面朝向南方,任凭寒风吹起她的长发和斗篷。
“晚上会更冷的,我知道那里面对你来说确实太艰苦了,但是你没有选择。”斯坦走到法师身旁,保持着距离。
奈尔菲没有回答,骑士听到了法师吸鼻子的声音,小心的从侧面望去,惊讶的发现女孩的脸上挂着泪水。“怎么了,奈尔菲,哦,我是说,奈尔菲女士。”
“我不会进去的,即使我今天会冻死在这,我也不会进去。”奈尔菲终于说话了,这是她这几天里的第一句话,斯坦相信要不是她实在忍受不了了,绝对会继续沉默下去。
“如果可能的话,我真希望跟我们一起来的不是你,而是那两个边境国人。”斯坦想要安慰法师,但是说出来的话却给人相反的感觉。
“没错,我成了你们的负担,我不需要你的关心,你大可以把我扔在这,自己去睡觉。”奈尔菲的语气生硬,把头侧向一边。
斯坦懊恼的抓着自己的头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我不太会说话,我本意是你如果不跟着我们的话就不用吃这些苦了,如果有什么冒犯到你的话,我向你道歉。”
“你为什么还不进去?你也想和我一起冻死在这里吗?”奈尔菲没有接受骑士的道歉,而是想要赶他走。
“如果你不进去的话,我也不会进去的,我不能让一个女士冒着被冻死在这里的危险而无动于衷。”斯坦裹紧斗篷,戴起了兜帽。
“那你想怎么样?把我打晕,然后抱进去吗?你认为你能伤害到我吗?”奈尔菲的手心里闪起金色的光芒。
“作为骑士,即使是死去,也不会对一个善良的女士动手,除非你同意或者迫不得已,否则我会一直站在这里,直到你改变主意为止。”骑士坚定的站在一边,像一尊雕像。
“我不会改变主意的。”奈尔菲终于禁不住寒冷而拉紧了斗篷,同时戴上了兜帽。
“你也许不知道,但是我要提醒你,过了半夜气温会急转直下,我们一定会冻死的。”斯坦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说的事与他们毫无关系。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法师抱紧双手,整个人裹紧在斗篷里,苗条的身材一览无余。
“你会相信我的,马上,你一定知道,我是不会说谎的。”斯坦移动了几步,站在了法师的上风口。
奈尔菲感到吹到身上的风突然小了一些,淡淡的瞥了骑士一眼,没有再说话。
晚风逐渐大了起来,天空乌云密布,裸露的地面将最后一点热量散发完毕,整个大地就像是一个冰窖,不断从人们身上抽走所剩无几的热量。其他人都已经在破布屋子里睡下,四周静悄悄的,在荒原上,连动物都极其稀少,除了风吹过两人斗篷的劈啪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奈尔菲已经发抖了好一会,还是忍着没有说话,她又开始哭了起来,虽然很轻,斯坦还是听见了。“只要你的一句话,我们马上就能进屋去,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起刚才的事,我只会说是你需要冥想,而我在做你的护卫。”
“护卫……”奈尔菲的内心激起一阵波澜,随即又平静下去。“为什么,这鬼地方会这么冷,为什么连一个像样的屋子都没有,为什么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为什么那些人的味道这么大,为什么那些士兵这么粗鲁,为什么我会蠢到跟你们一起受苦!”法师终于再也无法忍受,爆发了。
“因为你是奈尔菲,令人尊敬的光魔法师,你能帮助我们战胜黯潮,我们需要你,非常需要。”斯坦看着法师抖动的肩膀,缓缓的说着。
“我再也受不了了,我非常想逃走,现在就走,回南方去,但是我不能,我必须得为莫里斯做些什么。”奈尔菲哭泣起来,不停擦着泪水。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斯坦走近法师。“但是我们现在必须得想个办法,一个让我们不会冻死在这里的办法。”
“我说什么都不会进去的!”奈尔菲低着头,吸着鼻子。
斯坦叹了口气,打量了下周围。“去那里吧,我想到个主意,虽然还是会很冷,但是至少不用冻死。”骑士指着不远处一块被风化的早已没有棱角的岩石。“而且,你得听我的指示。”
“什么指示?只要不让我睡进那里,我都可以尝试。”奈尔菲抬起头看着骑士,眼里透出希望。
“记住这句话。”斯坦转头向自己的行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