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玄空已赶至巴蜀之地。巫山十二峰分立于长江两岸,碧水环山,自有山水一色之美景。此处常年阴雨绵绵,山水之间云雾缭绕、云蒸霞蔚、气象万千,更添奇幻之意。古往今来,许多文人墨客写作赋诗,歌以咏之。
有诗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以巫山云雨来表达对爱情的忠贞,也可见此地之景的瑰丽。又有诗云:“昨夜巫山下,猿声梦里长。”“巴东三峡猿鸣悲,猿鸣三声泪沾衣。”说的则是此地的猿声。
玄空驾轻舟行于绿水之上,果然听得两岸猿啼不断,声声悲凉。
然山水虽美,此地的百姓却苦不堪言。巫山之地,山高林深水长,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乃是义军贼寇盘踞生存的适宜之地。因此这里盗匪猖獗,常有强人出没。这些人在水上劫船,路上打家劫舍,闹的民不聊生。
自廖恩占据此地,就将附近的匪人尽数收罗到门下,也有不服者均已被他荡灭。如今巫峡周围已是他廖恩的天下。他依仗天堑,外拒朝廷官兵,内欺巴蜀民众,作恶不小。
玄空稍稍打探,已知廖恩叛军的落脚地,正在登龙峰脚下。那座山寨依山而建,规模极大。
这日,他行舟快到了巫山脚下,驶在江水中间,忽然水面卷起波浪,随之掀起一阵旋涡。他只凭一只手划船,本就手法不善,这时无论如何划动,船也没法行进,在中间打起转来。
正自犯愁之际,忽见远处驶来两艘渔船。船上各位三名渔夫,手拿钢叉,穿麻衣戴斗笠。那两艘船游的飞快,径直驶来,顷刻间已到了身旁。其中有个渔夫以钢叉扣住玄空的船头,另几人趁机跳了上来。
玄空定睛一瞧,这几人神色凶悍,显然不怀好意,便已明白他们是来劫船的。这几人见玄空戴着个面具,先是一怔,而后相视以目。当中一黄面汉子走上前,颠着手中钢叉,朗声说道:“巫山云雨地,巴水九折曲,方圆七佰里,皆听天王令,江水环山过,世人绕山行,欲从此中走,兜中银买命!”另人喊道:“兀那汉子,想从这里过去,把钱留下,否则把你杀了,丢江里喂鱼!”
玄空知道这是劫船的切口,听后哑然失笑,想了想说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几位大哥可是廖天王的手下?”
那黄面汉子满面狐疑,仔细打量着他,说道:“不错,我们是天王寨的,你也是?摘下面具给我看看!”另一人压根不信,厉声道:“贼汉子,天王寨的人也敢冒充,小心丢了小命。”
玄空掀开面具,笑道:“在下正是听说廖天王在此落脚,前来投奔,还望几位兄弟引荐。”
黄面汉子迟疑了一下,随后言道:“你是要上山入伙?你有什么能耐?杀过几个人?我们天王寨不要脓包。”
玄空亮出腰间别着的鱼鳞刃,说道:“我这口刀杀的人着实不少。没有上千也有几百。”
那几个盗匪瞧他那分明是把菜刀,很是不以为然。其中一人带着怀疑的口气说道:“那你使出几招给我们看看。”
玄空拔出鱼鳞刃向前一步,尚未出招,就听那几人哄堂大笑起来。黄面汉子讥讽道:“原来是个跛子!”另一人跟着说道:“你这身子也就能要要饭,还是去丐帮试试运气吧。快留下银子,老老实实给我滚蛋。”
玄空冷笑一声,一步窜到黄面汉子身前,手中刀已架在他颈下。黄面汉子先前还是一副鄙夷的神情,此时再也笑不出来,目光向下,骇然盯着锋利的刀刃,说道:“好汉!好汉!你可别冲动,我给你引荐也就是了。”
这些人都没练过武功,这时都吓毛了,也都跟着劝道:“莫要动怒,莫要动怒。兄弟好身手,到我们寨中必受廖天王的赏识。”
玄空放下刀,说道:“多有得罪。”黄面汉子松了一口气,道:“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兄弟,可别见怪啊!”其余人都勉强摆出一幅笑脸,有一人道“以兄弟的身手,上了巫山定能坐上一把交椅,您大人有大量,到时候可要多多提拔。”
玄空道:“请各位领路!”随后,另几人跳回自己的船上,调转船头,向巫山脚下划去。黄面汉子留在玄空身旁,为他划船。一边行进,两人闲聊起来。黄面汉子问及姓名出身,玄空胡编滥造应付过来。
没过多久,船已近岸。只见巍峨的青山脚下,巨大的山寨傍山而立,四周遍布碉楼箭垛,关墙雉堞密集,壁垒森严,牢不可破。玄空心道:“幸好遇上这伙人,否则若是硬闯关,非要花上不小的力气。”
黄面汉子停船靠岸,领着玄空走上岸来,随诸人一同走到山寨关前。只听他喊道:“暮雨潇潇江上村,绿林豪客夜知闻。”里面立马有人接道:“他时不用逃名姓,世上如今半是君。”这诗句唤名《井栏砂宿遇夜客》,是前朝诗人李涉写给盗匪的,正被这些人当做暗号。
玄空听后更觉好笑,心说:“想不到这些贼人还挺风雅的。这首诗不算得极为出名,这些人却能记得。”转念又想:“看来这山寨中也不尽是粗俗之人,想必有位高人出谋划策,多半就是那赵公子。”
片刻后,有人从雉堞上探出头喊道:“李四哥,生意兴隆啊!”言中所指是没本钱的生意。黄面汉子一脸扫兴,喊道:“没得生意,快开门,有个入伙的!”
随之大门敞开,几个人并排而入。关墙之内,屋舍林立,到处都是头戴黄巾的匪人。前方一块平旷的场地,上千匪人拿着兵刃操练武艺。中间有一处高台,一赤膊大汉手持环首大刀屹立其上,威风凛凛,似乎在教授武艺。
玄空随着几人经过,那黄面汉子指着中间那人说道:“这位‘人面熊’单义坐第十三把交椅,乃是天王军总教头。”
玄空点点头,心道:“单义此人是辽东五派的高手,竟也投身在了廖恩麾下。以他的武功仅仅排在第十三位,看来廖恩这伙人不可小觑。”他微一凝思,赞叹道:“这‘人面熊’来头不小,廖天王这里当真是卧虎藏龙。”
黄面汉子笑道:“那是当然,廖天王身旁高手如云,头二十把交椅都是江湖上赫赫威名的人物,否则怎敢去灭了少林和尚?”
玄空侧头问道:“莫非是廖天王亲自将这些人请来的?”黄面汉子摇摇头,低声道:“廖天王在江湖上没多大面子,这些人全是赵公子请来的。”
玄空正欲打听赵公子,又问道:“这赵公子又是何人?”黄面汉子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低声道:“小声点!你初来乍到有所不知,赵公子最厌旁人打听他。说来没几个人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是廖天王的军师,武功厉害极了。”玄空微微点头。
两人说话之际,已穿过营寨。沿途的匪人大多三五成群喝酒吃肉,闲聊赌钱,偶尔有几人识得黄面汉子,便打个招呼。
前方有一座大堂,上面挂着副牌匾,写着聚义堂。玄空指那里问道:“廖天王就在里面?”黄面汉子道:“咳!兄弟武功虽不错,可刚上山也是见不到廖天王的。聚义堂是山寨第五把交椅‘吴财神’吴长恭掌管,山寨中寻常的事找他就行。”
玄空点了点头,心中有些烦闷。他本想一刀杀了廖恩,再将那些头领全都除灭。但若无人领路,诺大个山寨,上万余人,想找到廖恩可不简单。无可奈何只得听从。
两人并肩走进聚义堂,只见十余人围在当中,正中间放着一箱银锭。有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拿一杆大称正在分银。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盯着那杆称,生怕分给自己银子斤两不足。那分银的汉子瞧见二人进来,说道:“李老四今天‘生意’如何?”又见玄空一瘸一拐走进,微微诧异,问道:“这人是谁?”
黄面汉子答道:“今日可没开张。一个上午过去,江面上一只船也没有。我等了一天,只碰见这位张兄弟,还是来投奔。
那大汉哼了一声,没接话,抓起两锭银子,称了称重量,然后抛给另一人。没过多久,那十余人都分得两锭银子,可箱中尚有一锭不知分给谁。”
那大汉将最后那枚银锭抓在手中,抿了抿嘴,显是想据为己有,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半晌无人说话,一瘦子见状问道:“最后这锭银子给谁?”另一人道:“我看给谁都不合适,要不充公吧。”此言一出有人点头。
那分钱的大汉言道:“本来两箱银子,已经上交了一箱。剩下这枚不必交了。”他说到这里干笑两声。众人都知他心意,却无人搭话,均想:“你又没出力,怎能分给你?”
这时一位年长者说道:“多出来这锭,应该给柳三弟。他可是在那乡绅家里踩点,等了两天两夜。”
有几人与柳三弟关系要好,便跟着出声赞同。另一些很是不以为然,反而又推举出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