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隆冬之际,一夜之间,瑞雪铺盖,林中银装素裹,景色动人。虽是天寒地冻,风彻骨寒,玄空仍在院中苦苦修炼。
这一日人仆见他练得乏味,便道:“小子,我瞧你也该心烦了,不如跟老夫出去散散心。”玄空停下修炼,心想:“这老头绝不是要带我游玩,一定有其他的事。”起身道:“前辈是要哄骗着我去哪?我可不愿帮九江盟做事!”
这一年之间,人仆为取得信任,着实给九江盟办了好几件大事。现如今已经成了端木缘最为信任的人物,在九江盟内的地位也是稳步提升,直逼三位副盟主。
人仆淡淡一笑,道:“九江盟的事用不着你。你与我在江湖上逛一逛,只不过是以铁佛爷的名头!”玄空心下明白:“原来是为铁佛爷出山造势。此等人物重出江湖,势必要掀起不小的风浪。”可想到神功并未练成,与人动手难保不被瞧出破绽,不禁露出迟疑的神色。
人仆看出他心意,道:“一旦与人交手,你只旁观就行,老夫自会料理。”玄空遂点点头,心想:“出去转转也好,正好去打探打探廖恩的消息。”
人仆道:“老夫这一年之间也做了不少事情,当年铁佛爷仇家遍地,有几个还活着,我们就去寻寻这些人的晦气。”
玄空听闻便想:“铁佛爷是邪道魁首,对头自然都是出身正派。”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我乃是少林弟子,怎能去无端为难正派中人?”人仆冷笑一声,问道:“难道邪派就是错的?正派就是对的?”
玄空心思一动,本想说:“自然如此,譬如丐帮、少林,均已行侠仗义、普度众生为任。”但想到身处的九江盟,这话就没说出口。
只听人仆道:“你这想法大错特错!正派之中自然有不少行为端正的侠士,但邪派之内也并非全是歹人。你这些年可曾听过铁佛爷做过什么恶事?”
玄空沉思一阵,什么也没想起来,反问道:“那铁佛爷还能是个大善人不成?”
人仆打了个哈哈,道:“大善人算不上,但绝不是恶人。你想他自幼受尽欺辱,练就神功之后,又怎能反过来欺辱旁人?只不过我等出身无门无派,才被扣下邪派的帽子。且铁佛爷本人行事高调,从来不给那些正派中人的面子,由此和他们结下仇恨。若是有错,也只能算是御下不严,恶人谷中的确有不少奸恶之徒,但佛爷本人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玄空点头,心想:“这话倒也可信,据说当年铁佛爷举目皆敌,可从没听过少林派、丐帮派与他为难,倘若他真是罪大恶极之人,少林、丐帮也断然不会置身事外。”
人仆凝望远方,似乎在回想多年前的旧事,嘴角不经意间微微翘起。片刻之后,他长叹一声道:“铁佛爷若只是无情无义,卑鄙下流之人,老夫也不必费劲心机给他报仇了。”
玄空隐隐为他说服,便问道:“那他的对头还剩下几人?”
人仆屈指一算,道:“除了熊剑唯,还有五六个活在世上。哼!要么是伪君子,要么是真小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他向东一指,续道:“东走四百里,云台山上有个凝真观,那里的太上掌门凝一道士就是不折不扣的伪君子。此人虽身处道门,做起事来却是心狠手辣、卑鄙无耻。当年他与铁佛爷结仇,自知不是敌手,就杀了铁佛爷远方亲戚家十七口人泄愤,待到铁佛爷找他寻仇,他就跑的不见踪影。诸如此类之事,凝一道士做的太多,当真是人面兽心!”
玄空听后,也不禁义愤填膺,言道:“如此恶人竟活到了七八十岁高龄,苍天无眼啊!前辈的意思是我们先找他?”
人仆点点头,道:“正是!这狗贼自以为铁佛爷一死,他就高枕无忧了。老夫我断然不能让他安享晚年,非让他尝到报应不可!”
玄空久别江湖,忽然想到又要去闯荡,心中有一丝激动。问道:“我们何时出发?”人仆道:“你若方便,明日就能出发。只不过你那媳妇不能跟着去!”
玄空一听有些不高兴,道:“晓娥怎地了?”人仆道:“铁佛爷不近女色,身旁若总跟着个小媳妇儿,成何体统啊?”
玄空不以为然,嘴角一撇正要辩驳,却听晓娥劝道:“夫君,我俩就听前辈的吧。我一弱质女流,跟着你们,还得让你分心保护,倒不如就待着这里等你。”玄空道:“那怕什么!况且此处荒山野岭,我可不放心让你自己住在这。”
人仆哼了一声,道:“铁佛爷岂是像你这般总惦记儿女私情?你放心,老夫在这里布下五行阵法,莫说是豺狼虎豹,就是你都进不来。”晓娥跟着说道:“夫君,我愿做你妻子,却不愿当你的累赘,你就听前辈的吧!”
玄空见她一本正经,语气也十分坚决,终于点头同意。晚间三人用过晚饭,早早休息。
第二日,玄空与人仆骑马朝东而去。临行之前,两人都换了穿着。人仆穿上一身宽大的素袍,胸前绣了个大大的“人”字。这是他从前行走江湖的行头,此时穿在身上,过去种种往事涌上心头,酸甜苦辣各种滋味此去彼来,让他不住唏嘘感叹。玄空也换了一身墨色大袍,头戴一顶斗笠遮住面庞,就如过去铁佛爷穿的一般。
两人行走一日,到了傍晚时分已赶至云台山脚下。夕阳渐渐落在大山身后,落日余晖映射下,山尖金灿灿的,其景辉煌夺目。仰头望去,山势巍峨险峻,涧壑曲折,奇峰兀起,怪石嶙峋。山间的雾气与落日的霞光两相映衬,巍巍群山在氤氲之中若隐若现,蔚为壮观。
玄空二人吃了些干粮,就向山顶登去。其时正值冬季,山林间覆盖上一层皑皑白雪,四周晶莹璀璨,明亮皓洁。他二人赶了一日路程,本来颇感乏味,此时行走在山道之中,观此壮丽山色,不禁有些心旷神怡。
行到半山腰之处,只见一所道观立于山路之旁,其上写着“凝真观”。玄空问道:“就是这里?”人仆点点头,道:“等下你只管应付一两句,其余的事都由我在做。”两人商量完策略,人仆上前扣门。
夜幕降临,山间一片万籁俱寂。咚咚咚几响敲门声之后,一个小道士把门裂开个缝隙,探出头道:“两位居士,今日道观休息了,欲卜卦明日再来吧!”
这人刚要关门,人仆一把按住了门,道:“我二人不是卜卦的!”小道士吓了一跳,向两人看去,见一个是道骨仙风,一幅世外高人的模样,另一个穿着怪异,看不见面庞,心想:“这两个应该是江湖中人!”当下把门敞开,打了个稽首,道:“敢问两位居士夜晚来访有何贵干?”
人仆淡淡一笑,道:“我二人与老观主凝一真人有四十年的交情,特来看望他!”此言一出,小道士神色一呆。凝一道士早在二十年前就把观主之位传了下去,此后隐居于道观深处,极少抛头露面。这小道士自出家以来,都没见过凝一道士几面,忽听有人拜访,有些惊奇。
小道士道:“好!二位稍等,我去通禀掌门。”
过了不久,走出一位中年道士,戴月冠,着仙鹤袍,手拿一柄拂尘,身背一把宝剑,平头正脸,颇为端正,带微笑走出,后面跟着两排小道士。
他见玄空、人仆有些面生,打个稽首道:“无量天尊!二位前辈,贫道是凝真观观主,道号照鸿,这厢有礼了。”
哪知对面二人恍若无闻,那照鸿道人心感不悦,但脸色未变,仍继续问道:“请问二位如何称呼?是江湖上哪路英雄?”
人仆漫不经心地道:“我们两个都是四十年前的旧人,说了你也未必知道,烦劳带我二人去见老观主凝一真人。”
照鸿道人见对方仍然如此傲慢无礼,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冷言道:“我师父多年闭关修炼,不见外人,二位若是不肯通报名号,在下也很为难!”
人仆不愿多说废话,一步踏到照鸿道人面前,伸手抓去。照鸿道人见对方五指生风,随意出手就蕴含了极深的功力,不由得猛然大惊。幸在他武功也不弱,惊吓之际,匆忙向后退去。然而他退半步,人仆进一步,两人始终越来越近。
照鸿道人暗叫:“不好!这人的武功实在太高。”须臾之间来不及思考,他退无可退,只得下意识以拂尘格挡。
人仆的衣袖乍然鼓起,只听呼的一声响,将照鸿道人的拂尘弹开,随后他的五指已经扣住了照鸿道人的脉门。
这一变故实在太过迅疾,那些凝真观弟子只觉眼前一花,就见自己的掌门已经落在对方手中。众弟子纷纷把剑指向玄空与人仆,可掌门已成任人宰割之势,谁也不敢轻易出手。
照鸿道人忙喊道:“愣着做什么,快去请祖师爷!”有个心腹弟子应了一声,惶惶张张向道观内跑去。
人仆嘿嘿一笑,道:“你早点去叫凝一,就不必再受这罪了!” 照鸿道人虽受制于人,嘴上可不愿服输,骂道:“呸!老东西,你别狂妄,等我师父出来,让你们两个吃不了兜着走!”
人仆又是哈哈大笑,转头向玄空说道:“主人,你瞧凝一老狗的弟子有多可笑!”此言出口,凝真观众人大感惊愕,倒不是因为人仆语出惊人,只因这话中的称呼。
众人心想:“这黑衣怪客究竟是地位尊贵?还是武功奇高?竟能让这苍髯老者甘心称作主人,当真难以想象。”看向玄空的目光更为忌惮了一些。
玄空没有答话,仅是桀桀怪笑几声。